這個眼神,我想起來了!當初在洛陽的時候,季漢陽曾經因為他對我無禮而情急之下打了他,我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在關上門的時候,我看見他就是用這樣凶狠惡毒的目光看著季漢陽的!
他們之間的過節,或者已經不能用過節來說,根本就是一個死結,他一定會想要殺了季漢陽!
我求他也沒有用,他剛剛說,我越是想要救季漢陽,就越是讓他有殺季漢陽的心!
孩子還在我的懷裏不停的哭,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了寒冷的北風的侵襲,還是被不遠處那一直追隨著他單槍匹馬北上的季漢陽的處境所懾,那小小的嬌弱的哭聲顯得那麼的淒厲,而我幾乎要在心裏陪著他一起哭了。
就在這時,楚亦君走到了我的麵前,那雙深沉的眸子看著我懷裏這幼小的生命,卻絲毫沒有憐惜,隻是伸出指頭逗弄了一下他小小的手。
孩子哭得很厲害。
“十日後的登基大典,我若要娶你,你會如何?”
他幾乎不帶感情的說出這句話,我一下子抬起頭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依舊低著頭逗弄著孩子,長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蓋住了裏麵的感情,但我知道,剛剛那句話就是他對我的威脅,若我不答應,下麵的季漢陽,懷裏的這個孩子……
我冷笑了一聲:“皇上在臨淵閣說的那個故事,難道你沒有聽到?”
我知道他一定不會乖乖的叫他走他就離開,我在臨淵閣聽的話,他一定會一字不差的聽到,那麼我的身世對於姓楚的男人的衝擊,他應該最清楚。
他也冷笑:“若我信報應,又怎麼會有今天?”
我怔了一下,眼中炙熱的恨意終於還是平息了下來。
“好,我答應你。”
“答應我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隻要你不為難季漢陽,不為難這個孩子,登基大典的當天,你說什麼,我做什麼,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他的嘴角輕輕的朝著一邊翹了起來。
這個笑容,和他小時候——不能說是小時候,應該也就是和當年,我與他經曆那場宮廷政變之前的時候,一模一樣,總是帶著一絲狡黠,每每會半威脅半強迫的從我身上謀算到什麼,陪他賞月,陪他謄抄詩集,親手給他調一杯花露,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在我的麵前露出這種得勝的笑容。
隻是沒想到,時光流轉,再次看到這種笑容的時候,我與他是這樣的狀況。
“那好。別說我沒有給季漢陽機會,你現在下去勸服他,不要做傻事。十日後我登基為帝,若他留下一條命,今後自然還有大用處,否則——”
他目光一寒:“他就隻有一個忠烈侍主的名字了。”
他說完,便轉身走回到椅子旁坐下,另外的幾名赤甲軍將領走過來,陪著我往下走去。
這一路走,我一邊近乎麻木的嗬護著孩子不讓他被風沙侵襲,而另一邊,我腦子裏所受到的震撼也不同於以往。
若是以往,楚亦君這樣暴烈的脾氣,當初季漢陽又那樣得罪過他,他一定會下令將季漢陽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可是現在,他竟然是讓我去勸服季漢陽,這樣的心機與胸懷,已非當初那個少年可比。
他已經在為自己稱帝後宏圖做準備,季漢陽這樣的大將,若能收為己用,的確是勝過千軍萬馬!
這樣想著,我已經走到了下麵,之前派出的那一隊人馬似乎也收到了什麼命令,將季漢陽漸漸的朝著這邊引過來,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當看到我被赤甲軍護送過來的時候,便收回了手中如閃電般奪人心魂的銀槍。
周圍的眾將士也收回攻勢,但紛紛列隊而立,雖不進攻,卻也圍天衣無縫,不讓他有任何離開的機會。
季漢陽策馬朝著我跑過來:“鳶青!”
越走越近,我這才看清楚,這個人幾乎已經瘦了一圈,臉上布滿了風沙的痕跡,還有好幾道幹涸的傷口,他身上甚至沒有穿上盔甲,之前在雲州殺呼延闞時,呼延闞在他身上留下了那麼致命的傷口,如今包紮的地方繃帶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甚至我看到他的手臂上,正慢慢往下滲著血跡。
“漢陽!”
我撲了過去,他翻身下馬,立刻抓住我的雙臂:“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個人同時問出這句話,又同時的頓了頓,他立刻問道:“你怎麼會落到楚亦君的手裏?”
我心中一顫,在鳳翔那些不想回憶起來的片段又開始在腦海裏閃現,我咬了咬下唇,隻能敷衍道:“一言難盡。”
“漢陽,楚亦君讓我來勸降你,若你不答應,他會殺了你,還有這個孩子!”
這個情況顯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聽到的時候季漢陽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顯然,單槍匹馬追擊數千裏,他自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但聽我說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目光還是閃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