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處的春天或許來自春風化雨,這個城市的春天則是以連綿不絕數月的雨水終告停歇而開始。接連幾天都是大晴天,氣溫一下子升了上來,陽光下的行人脫去累贅的冬裝直接就換上了長袖T恤,有迫不及待的女孩子甚至已經穿上了短裙和涼鞋,牆根的草萌芽,路邊的花豔豔地紅著,蝴蝶閑閑飛過杜鵑叢。
我還和重華住在一起,隻是換了個地方。隨著氣溫回暖遊客漸多,愛珍奶茶的生意越來越好,老板也給我漲了薪水,數目雖然不大,可是我和重華都是妖怪,在吃這一塊沒有多大花銷,剩下來的錢便足以讓我們搬去一個窗子不對著牆壁的地方。
重華雖然畏寒,卻不喜豔陽天,於是找房子的重任我隻好一肩挑起。旅遊城市裏不缺等人拎包入住的酒店旅館和客棧,自然也不缺少待租的空房,我坐著摩托車跑了好幾個地方,終於敲定了一處。房子才建好不久,牆麵整齊地板幹淨,整個屋子冒著簇新的光芒,麵積和我現在住的地方一般大而房租要貴一百五十塊,不包水電,但有桌子有衣櫃有沙發有空調有網線,有電視,有一扇很長的窗戶,拉開深褐色的窗簾便可以看到遠處的山,近處的竹林和小院,缺點自然也是有的,已經出了這座小小縣城的核心範圍,不坐車的話步行到酒吧街需要半個小時,不過這點路程對我來說還算不得什麼。我笨口拙舌地生平第一次和房東砍價,用半個小時砍掉了30塊錢,說起來有點可笑,但我胸腔中充盈的喜悅就像是征服了一個陌生的大陸,我素來嫌麻煩而從不討價還價,這不是灑脫而是拙於、畏於人際關係,不記得從哪部電影裏看到的一句話衝進我的腦海裏:這是萬裏長征的一小步,卻是革命事業的一大步。
我付了一個月的房租和押金,把合同塞進牛仔褲的口袋,輕快地步下台階,穿過寬闊而少行人的街道,十分鍾後步出小區,一輛停在路邊的摩托車對著我按了按喇叭。這個城市並不大,街上沒幾輛的士,主要的公眾交通工具是公交車也就是三麵透風的小電瓶車,還有一種就是在各個路口等待載客的摩托車,三塊錢,可以到市裏任何地方。我今天就是坐著摩托車到處看房子,現在任務完成了,心曠神怡,足下如有風,便沒了坐車的yu望,而想用腳丈量這座城市的距離順便曬曬太陽吹吹風。
走在路上,陽光跳躍在我的臉上,風穿過我披散在肩頭的長發,我微微眯著眼睛,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破繭的蝴蝶,剛從青蟲蛻化而來,還帶著一點遲鈍和笨拙,然而又那麼清晰地擁有了全新的輕靈生命。
回到家裏,重華正低著頭玩遊戲,看到我開門進來方從電腦屏幕裏抬起頭來:“回來了?”
我點點頭:“找到房子了。”
重華“哦”了一聲便低頭繼續遊戲。
我換了鞋子,用冷水洗了把臉,把頭發用懶人夾夾起來,坐到床上打開筆記本開始看康熙來了。
大概是為了避免和我發生衝突,重華這一次回來並非兩手空空,而是買了台電腦,配置似乎很好的樣子,他很高興地邊玩遊戲邊對我解說著這台電腦用了什麼內存什麼顯卡,我一概沒有聽懂,隻好傻笑著點頭。重華沉迷著打打殺殺的時候,我卻陡然對網遊失了興致,我大概從來沒喜歡過網遊吧,那個時候玩《道Online》也許是為了打發時間也許是為了在虛擬世界裏和重華不期而遇,總之不管是為了什麼,現在的我沒那個心情玩遊戲,除卻上班和睡覺我大多數時間都歪在床上看大陸的港台的歐美的綜藝節目,談話節目、真人秀、整人遊戲、生存挑戰、智力問答……電腦屏幕裏的人嘻嘻哈哈著,電腦屏幕外的我咧著嘴笑著,快活的一天就那麼過去了。重華雖說還沉迷網遊,但並不至於像前一段時間那樣隻要醒著就在玩,他有時也會和我一起看綜藝節目,他沒什麼特別喜歡的節目,更像是從綜藝節目裏吸取人類社會的種種常識,一開始嘉賓主持人和我一起哈哈大笑的時候,重華還常常摸不著頭腦,過了一段時間他便熟悉了人類社會的種種暗語、縮寫、俏皮話乃至隱晦的葷段子。除了體溫,他越來越像一個人,像一個俊美憂鬱而遊手好閑的普通青年而非一個混跡在人類社會的妖怪,有時看著他的麵容,我會恍恍惚惚地覺得就算哪天在天涯看到一個《蛇妖在人間》的自爆貼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看完了一期節目,我打了個哈欠,對重華道:“我先睡了,你也別玩太久,明天還要搬家呢。”
重華頭也不回地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