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含笑,湖波蕩漾,岸邊竹林被風一吹,窸窸窣窣的響了起來。
陽光從竹葉間穿過,金黃的光線交雜著翠綠的竹林,這幅景象看在眼裏,讓人煞是涼爽舒服。
“啊──”突地,一聲慘烈的吼叫打碎了竹林安詳的書麵,震動了整座山林,久久不散──山下洞庭湖中的船家們聽到吼聲皆瑟縮了一下,卻無人抬頭甚或詢問發生了什麼事,隻是繼續低頭忙碌的工作著。
其實,住在附近的人家這幾個月來早已習慣了那每日午時便會出現的慘叫,隻是那聲音太過驚悚,所以聽到時還是會嚇一跳;幸好聽白小姐說,哦,不對,該改口叫宋夫人了。聽宋夫人說,今日應是最後一次了。
也還好是最後一次,要不然可能有不少人都要開始作噩夢了。
自從三個月前宋氏夫婦帶著這位神秘的病人回到君山,這附近的人要找白大夫看病都要考慮一下。每天聽到那聲慘叫,大家都覺得自己無病無痛了,就算真有病有痛也要強忍著,寧願乖乖排隊找小姐的溫柔相公宋大夫看病,也不願上山去找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鬼醫白磊。
場景回到君山竹林中,那位可憐的病人第一百零八次痛昏過去。白磊麵無表情的將那滿身是汗的家夥扛出屋子,然後粗手粗腳的將他丟進屋外足足有半個人高滾燙的大藥紅中。
可憐的病人立刻被滾熱的藥水燙醒,但他卻沒爬出來,隻在藥缸中打坐。
三十六種刺激性極強的藥物在藥缸中發揮作用,不多久,坐在缸中的人便滿麵通紅,一個時辰後,他臉色才轉回正常。
“可以起來了。”白磊冷冷的開口。
藥缸中人聞言站起;脫離了藥水上的蒸氣,他的麵容終於讓人瞧清。隻見一條可怖嚇人的刀疤從左眼眼角劃過左頰直至左下顎,然後在左下顎處中斷,卻又從左胸開始延伸至右腰處。從疤起到疤尾,這一刀還真是想將他開膛剖腹;再見傷疤往外翻開,便看得出當時傷口之深,怕是當時再砍深一點,這人小命就沒了。
或者應該說,若不是剛好世上還有這麼一位鬼醫白磊──隻怕這傷口,同樣會要了他的命!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個月前在長安蒸發的冷如風;他咬著牙以右手支撐,從藥缸中跨出。
宋青雲此時正著一套白衫從屋內走出,見狀忙上前扶住尚無啥氣力的二師兄。
白磊見女婿出來了,便轉身離開竹林。反正這小子已好了大半,再來便沒他的事了。
“我要的東西,弄好了嗎?”冷如風靠自己的力量站穩,接過衣衫艱難的穿上。
“已在山下等著了。”宋青雲頓了一下,忽然又道:“我讓靳雷駕車。”
冷如風著衣的動作一停,冷著臉抬頭看他,“我不是殘廢。”
宋青雲微笑,不溫不火的說:“我也不是。不過你是病人,我不是。”
冷如風瞪著他,半晌才繼續穿衣,因為知道此刻和這師弟爭辯是毫無用處的,隻是浪費自己的力氣。
“你身上主要的毒,嶽父已經解了大半,但還有些殘毒未清,每天還是會發作一次,但比較輕微。我放了些止痛藥在馬車暗櫃裏。”宋青雲輕描淡寫的又道。
冷如風動作又一頓,隨即用力的將腰帶拉緊,冷聲回答:“隨便你。”
宋青雲遞上綁發的布巾,冷如風接過,才要舉起手綁上,卻立時僵在當場,隻能以右手緊握住布巾,火大的瞪著師弟。
“需要幫忙嗎?”宋青雲微笑地開口。
冷如風看了隻想揍他。
他緊緊握住布巾,然後咬牙切齒的說:“不用!”
話一說完,冷如風便任長發垂散,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如果二師兄想要這樣披頭散發的下山去,他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
說老實話,若不是親眼看見,他還真不敢相信二師兄竟有辦法運用右手便能將衣服穿得如此整齊。
所以說,人是很有適應力的。
嗬……宋青雲嘴角微揚,今日終於讓他報了剛上祁連山那幾年,被二師兄欺負的仇。誠所謂君子報仇,是二十年都不晚的。
他的樣子很嚇人,他知道。
那一刀砍得很結實,他當時可以感覺左頰傷口的血在他急退時飛灑出來。
他看得到自己胸膛至腰腹的傷口,就算是已經痊愈的現在,那道疤在他身上,看來還是有些可怖,像是一隻被打扁的巨大娛蚣,詭異的吸附在他皮膚上;可想而知,他臉上的疤,不會比身上的好看到哪裏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樣子竟會讓人觀之色變,還可嚇哭小孩子,甚至有婦人因瞧見它的容貌而昏了過去。
當冷如風發現引起街市上這番騷動驚恐的竟是自己這副尊容時,他立刻低頭快速離開,幾乎是像逃難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