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本就不像長安城裏其他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般柔弱,因此也就更不在乎現在這馬車到底舒不舒服、好不好坐,一路上處處顛簸,她也未叫聲苦,隻恨不得前頭飛馳的馬兒能長出翅膀,飛至洞庭。
為求速度,他們每六個時辰便換兩匹馬,挑最短的陸路走,馬不停蹄的從長安經襄川、江陵,然後入潭州,再從漳州坐船轉至洞庭君山。
雖然一路上景色怡人,她卻半點心思也不在上頭,整整三天兩夜就守在冷如風身邊。他在過長江時曾痛醒過來,苦著臉對她說:“我討厭坐船。”
“我知道。”小樓緊握著他的手,便扯出微笑,“娘和我提過你兒時溺水的事。”
“別又哭了。”他開玩笑的說:“長江今年水位夠高了,你一哭──下遊就真的要鬧水患了。”
“瞎說。”她伸手擦去他額上汗水,輕斥他的胡說八道。
冷如風瞧著她溫柔的表情,如今的她和一年前的瘋丫頭差之何隻萬裏。去年她尚稚氣未脫,他隻覺得她不胡鬧時圓圓的小臉很可愛,但這一年來的人事變遷,卻改變了小樓。
現在的她多了婦人的韻味,像是脫胎換骨,成了溫婉秀麗讓人憐的美人兒,讓他愛不釋手。但是那些經曆卻也讓她多了愁容,而且瘦了……“我記得你以前很愛笑的。”他突然開口說。
“是嗎?我現在也很愛笑啊。”她微笑的倒了杯水喂他喝下,“人是會變的,你不也變了?”
“說的是。”他困難的咽下茶水。
他是變了,因為愛上她,所以不知不覺中為她而改變。不知何時開始,她就占據了他心中全部的位置……也許是從她得知這門親事氣衝衝跑來大鬧風雲閣的那天,也許是她後來在玉泉鎮的跋扈,也或許是她在回長安時的拖拖拉拉,總之從那個月起,他頭痛的隻記得這位愛惹麻煩的瘋丫頭,其他的鶯鶯燕燕,他再也無暇顧及了。
然後他倆成親,她不斷的讓他感到驚奇。直至他要她南下,他受傷後,醒來未見小樓,從師弟那兒聽聞她竟失了蹤,他才發現自己愛慘了小樓。當時他隻瘋狂的想衝上長安尋她,怕她遇了危險,怕從此將永遠失去她。
沒想到如今好不容易再度和她相聚,他卻命在旦夕。
冷如風看著此生最愛的女子,突然勉力抬手摸著她的容顏,啼聲道:“如果我死了──”她一聽見這句話,心都碎了,忙捂住他的嘴,不許他說。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她大聲的說著,是要說服他,也是說服自己。
“小樓,你別這樣……”他抓開她的小手,繼續說道:“現在已是第三天上午了,咱們才在過長江……離最後時限隻剩兩個時辰而已,在兩個時辰內很難趕到君山的。”
“不會的,我們一定趕得上的。你答應過不丟下我的!你若死了,我也不會獨活!”她咬著下唇,不讓淚掉下來。
“小樓,別這麼傻……”他生氣的想斥責她,卻罵不下去。
“傻的是你!你為什麼不等毒解了再上長安?我又不會跑掉!”她紅著鼻頭罵回去。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跑掉,你之前又沒說過你愛我!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皺眉將話題拉回來,卻被她打斷。
“你不是很聰明嗎?這種事,你看也該知道啊!”小樓埋怨的大叫。
“我又不是神仙!”冷如風臉都綠了。
“你──我不管,你要是敢死掉,我就和你一起死,咱們倆到陰間做一對鬼夫妻,你休想再丟下我!”
她氣憤的臉上滑下串串淚珠,冷如風頓時拿她沒轍。他歎口氣,要她過來。
“我隻剩兩個時辰可活了,別和我吵。”
“都是你的錯,你還怪我。”她趴在他眉頭嗚咽。
“是,都是我的錯。”他既虛弱又無奈。反正沒多少時間好活了,就讓她一下也沒什麼。
小樓哭濕了他的肩頭。突然,靳雷掀開渡船門簾進來。
“二爺。”他口氣有些激動。
“什麼事?”
“海龍戰家大小姐求見。”這句朗朗大方的回答卻不是靳雷說的,而是一名婦人。
那婦人笑咪咪的走進來,雖未施脂粉,依然美豔動人。及腰長發因長期日曬發色極淡,她隻隨便拿根竹筷盤起;雖身著唐服,卻光著兩隻腳丫子,左腳掛著純金腳煉,右耳還戴著個藍白交錯而成,狀似海浪的小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