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平皺了皺眉頭,自家來這裏安家落戶這麼久了,除了家裏那幾個親近的人,還從沒有人這樣冷不丁的就拍他肩膀呢,就是平日裏見了裏正,也隻是互相行了禮問個好,實在沒有這麼冒失的。
杜仲平鬆開眉頭,轉過頭去一看,這人正是如今村裏人人都厭煩的丁三狗。隻見他笑嘻嘻的,身上竟然還穿了身簇新的衣裳,看著怪異的很,他見杜仲平沒有答話,竟自己找地方坐了下來,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杜仲平對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肚內卻是好笑,這樣大熱天,人人都願意穿少一點涼快,隻要不失了禮就好,偏這人穿的整齊一身,遠看還好,近來瞧著那衣服料子、做工可實在不怎麼樣,隻是個麵上光鮮而已。虧他穿的還挺得意。這人一向與八哥不合,趙八一提起他就是一臉的嫌棄,好像還說過勝哥的壞話。自家與八哥、勝哥一向交好,村裏村外人人都知道的,也不知這人這會兒避開八哥找上自己有什麼事要說。
丁三狗好像沒見到他臉上的冷淡,依然滿臉帶笑,熱絡非常。一張嘴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一會兒誇杜家是體麵人家,如今杜仲平又做村裏的了先生,日後定是更受鄉親們敬重;一會兒又誇杜家人人心善,照顧鄉鄰買賣,不像別人家下死手的砍價;一會兒又誇杜家規矩嚴整,連謹兒那麼個小小孩子見了人也是規規矩矩的,想必家裏大人更是守規矩的,與這一般農戶不一樣。
杜仲平聽這著他扯來扯去得,好不耐煩,隻是不好表現出來,卻也不敢隨意搭話,就怕被牽扯上。要知道,就連裏正都不敢借自家牲口給他使喚,這還是一起打過仗的呢,村裏都把這事當成笑話傳了。一麵肚子裏又狐疑,這人必定是有什麼事情,隻是自家和他家裏可是毫無牽扯的啊。
那麵丁三狗依然滔滔不絕:“……如今我也賺了些錢,隻怕以後還更好呢。杜秀才,我聽人說,像你這樣的有功名在身的人是做不得買賣的,如今你家那些菜隻怕不好弄呢,若是瞧得起兄弟,不如交給我,我幫你這個忙,也還帶挈你發個小財?”
杜仲平越發驚疑,賣菜能得多少錢,就有什麼財不財的?平日裏話都沒說過一遭,怎麼就找上自家了。隻是若是自己拒絕的話,與他歪纏起來,卻也為難。這村裏原本都是一起回來的,看不起丁三狗就看不起了,反正大家都一樣,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可是若是換了自己拒絕,卻是有可能被他歪纏成看不起這些當兵的。
沒等他回話,就有人從後頭扯起丁三狗來:“三狗哥,有什麼發財的好事不如帶挈帶挈兄弟我,怎麼說咱們也更親近些啊!”說著,對著杜仲平點了點頭,又轉頭對丁三狗齜出一口白牙,杜仲平看著卻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原來這是那個求了杜仲平下聘的年輕人,名字就叫做單良的,如今他家娘子已是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眼見著他就要當爹了,因為念著當初杜仲平二話不說就幫他忙的情,對杜仲平很是感激。若是當初沒有杜仲平以秀才的身份幫著下聘,隻怕他娶親也沒這麼順。今天飯後單良照例扶著他家娘子出來遛彎活動,冷不丁的見丁三狗纏著杜仲平說話,看著杜仲平不怎麼想搭理的樣子,就起意要幫杜仲平解個圍,走過來正好聽得了這一句。
杜仲平心內大叫果然自己好人有好報,遇事就有人出來幫忙,一麵就對丁三狗道:“我家如今這些事都是由著趙八哥張羅做主呢,你若是有事,隻找八哥說是一樣的。”
對著那單良點頭表示下感謝,就道:“如今也到這時候了,我回去還有事,且先告辭了。”一拱手,轉身就去找了謹兒回家去。
丁三狗被人扯著,想攔又沒法子攔,眼睜睜看著杜仲平走掉了。這頭衣領子還在別人手裏呢,又被單良追問:“三狗哥,你倒是和兄弟說說,你要怎麼帶挈兄弟發財啊?”
丁三狗隻得扯出笑臉來:“沒,沒有的事。我故意和杜秀才說笑呢。我哪有那個本事啊。”一麵救出自己的衣領子,趕緊走了。
丁三狗一邊往家走,故意忽略身後眾人指指點點的聲音,一邊心裏暗道晦氣。真是的,這些人果然狗眼看人低,自家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幫,卻去幫了外人。不就是看那杜秀才體麵嗎?教教小孩子念兩句書就把他當祖宗似的供起來,那念書能當飯吃啊?
呸,他狠狠啐了一口。那杜秀才也是個狡猾的,讓他和趙八去說?他要是能和趙八說不就直接去他家裏了,還用在這裏等著杜家人落單的時候嗎?
卻說丁三狗到城裏去賣菜,因著這段日子錦陽城裏的商販越來越多,周圍莊戶去賣菜的卻少,也著實小賺了一筆。隻是這人骨頭有些輕,剛有點兒錢,自家連一口牲口都還沒置下呢,就先置辦了身簇新的行頭,想著打扮的體麵些,也能說門親事,娶個老婆。隻是如今這十裏八村的半月就在青牛村開一次集市,三姑六婆的早把青牛村各家各戶摸個透了,對於哪家家底實在,哪家隻是麵上好看,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特別是那些做媒婆的,恨不得哪家養了幾隻雞,一天下幾個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如何會被他騙了?任他托了誰說媒,人家都是百般推脫,萬般不肯的。誰願意壞了自己的名頭啊?鄰村那個幫著三道崗老丁家蒙騙方勝的媒婆,如今哪家還敢請她幫著說媒啊?都不想砸了自己的飯碗,又丟人,又斷了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