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蔣家父子兩個,送走了杜安,蔣茂林到客房休息,留下蔣瑜去安頓商隊各人。蔣茂林如今已是四十不惑的年紀,一趟長途下來身體像散了架似的,想想頭一回互市時,就是留在城外自己還能親自張羅,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再帶著自家兒子走兩回,曆練曆練,這一攤子就能交給他了。
等蔣瑜把人和貨物都一一安排妥當,天已經蒙蒙黑了。蔣茂林下午略歇了歇,倒是覺得好多了,也有力氣與兒子交代些事體。蔣瑜到底年輕,心裏存不住話,他對一個看著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人,竟然還要叫人家叔叔,心裏不是不別扭的,再者,看著杜安的一身打扮,人也總是笑眯眯的,實在看不出來有多能幹,這會兒看著父親心情好,不禁問了出來。
蔣茂林笑罵道:“你知道什麼?就是有些人不吱聲不吱氣的,才真正有本事。倒是有些人張揚得很,真到了較真章的時候,反倒是不行。這個杜安已經與我打了這麼多年交道,我還能不知道他?有事交給他,必是妥當的,不用你操一點心。雖然年紀不大,辦起事來可是比你老成多了,以後你少不了要他幫忙,叫他一聲叔可是不吃虧。”
蔣瑜訕笑:“總聽說北邊民風彪悍,我就想著這邊能做事的人還不得身形高壯、雷厲風行的?咋一見這麼一位笑臉迎人的不就蒙了嗎?爹你老說這人怎麼能幹,看他那個樣子,還沒咱們南邊鄉下土財主威風呢。”
蔣茂林斜他一眼:“你要是淨拿衣裳看人,我也不敢把這一攤子交給你了!”到底是把與杜安打交道的方方麵麵與兒子交代了一番,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要是對杜安有什麼成見在心裏頭,以後還指不指著人家辦事了?別說什麼麵上敷衍的話,年年和那麼多商隊做買賣的,不至於這點事也看不出來!
而那廂蔣瑜聽了父親的話,有些咋舌:“這人能不能幹的不知道,按照您的說法,他這些年可是夠順的,什麼好事都讓他趕上了。我估摸著,要是這麼順的時候,就是換個老實頭也未必不行。”
蔣茂林搖搖頭,自家兒子也是從十幾歲跟著自己個兒打理家業,不免有些驕矝之氣,輕易不服人的。隻好掰碎了講:這杜安本身就是從南邊後遷來的,想來那時候年紀還不大,怎麼就那麼容易站住了腳?說他沾了互市的光,這個倒是不假,可是這光是好沾的嗎?財帛動人心,要說沒人給他使絆子,蔣茂林是怎麼也不信的,可他偏偏就能占住這一手,還穩穩的占了這麼多年,這人必定是有本事的。就是真像杜安自己說的那樣,全靠眾人扶持,那他也得有本事讓人扶持他才行,那也是能耐!這話怎麼說都行,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麼說不出來?還是得看人行事如何。觀其言不如觀其行,這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蔣瑜聽得父親的話,有些醒過味來,連連點頭。他本身不是笨人,隻是身為蔣家的大少爺,從小都是被人捧著,冷不丁碰上這事,一時還沒回過神來罷了。
蔣茂林又指點他:“你覺得這家店裏的吃食怎麼樣?”
蔣瑜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老實答道:“比不上咱們南邊,在這一路上倒是也算可以了。”
蔣茂林笑道:“你看他今天帶著個孩子,桌子上的點心隻稍稍動了兩塊,咱們來的時候可是快晌午了,那孩子也沒怎麼動——”
蔣瑜靈光一閃:“他是家裏不缺這個,或者家裏的比這個好。”要是這麼說來,那這杜安應該不是沒錢,而是不張揚。
蔣茂林欣然:“缺不缺的,等咱們去了就知道了,想來他家裏待客不會寒酸,哈哈。”
這父子兩個休整一天,才收拾妥帖帶著個下人往青牛村去。如今青牛村在錦陽城周邊是首屈一指的富裕,隨便找個人都知道的,倒是不用擔心找不著。這正是春日,草木回春,野花吐蕊,一路風光卻是不錯。燕北大都是平地,一眼望去,路旁的田裏有許多農人在勞作。前些年南邊遭災,有不少人往北邊來,好在這裏地廣人稀,有的是未開的荒地,樂得多些人開荒屯田。
從官道下了到青牛村的岔道,一路行去竟然頗為平坦。及至進了村,幾人都是暗暗有些吃驚——這村子裏竟大都是磚瓦房,雖然看著不新了,一排排的整齊房子看上去還是挺震撼的,就是南邊繁華的地方,鄉下家家都有磚瓦房的也少。再細看,村裏道路平整,倒也很幹淨。隻是,現在是農忙之時,村裏見不到閑著的大人是常事,怎麼連嬉戲的村童也不見?好容易找人問明了地方,幾人一直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