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想古井出了條長耳朵的魚,引起柳姑娘的興趣,她很花了些功夫,終於從字典書上找到了這種動物的注釋,它叫做鰻,又稱鱑魚,是一種珍稀魚類,生長在深幽的水中,它隻在霧雨時偶爾浮現在水麵。其實這種魚古代就有記載:鰍短鱔長鰻有耳,龜駝鱉扁螃無頭。說的是舊時一位教書先生好吃魚蝦鱉鱔卻不舍花錢,常賣弄自己的文才討得漁人的便宜,後來有一位漁人捕了魚蝦便出了一副上聯,掛在學堂門邊,既是那鰍短鱔長鰻有耳,他要讓那先生對出下聯,並許下對了下聯保證先生天天吃魚不花錢,可是那先生從冬天想到春天始終沒有想出下聯,最後鬱悶而死,死後學堂門邊那副上聯筆墨猶新,乘風起舞,一天一位縣太爺下堂私訪,走到此地突然一陣大風吹落了轎頂,老爺走下轎來便發現這上半邊對聯,當即問明來由,便隨筆寫下了龜駝鱉扁螃無頭的下聯,並謾罵那先生如此無能之輩,誤人子弟,該死。
臨下山寨,柳姑娘當眾把那種帶耳朵的魚給山人們描述得有聲有色,有底有據。金牛寨的人們靜靜地聽著,他們過去聽祚慶講古時,還有人咳嗽,這一回山人們連鼻息都斂著唯恐聽露半個字,那一雙雙眼睛充滿著羨慕,充滿著希望。
祚慶老人也聽了這個故事,他當時就覺得很不自在,多次想動口接下來說下去,象過去一樣毫不客氣地指責別人是胡掐亂造,山人立即有人出麵請他講,煙卷湊到嘴邊,他還要賣弄一番,可這回他卻不敢,那是書上讀得來的,那是。他是扒開那紫色的腦頂也講不出根據來的。他氣得三天沒有下床,今後寨子裏聽不聽他嚼經呢?他知道,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個年辰,山汗們便會將他徹底地遺忘。
瀟灑
清晨,街上的廣播剛亮開嗓門,妻照例又喊醒她的丈夫焦,焦,廣播響了。丈夫立即起床,馬不停蹄地忙活開來。
焦距廠很有一段路程,騎著自行車穿街過巷要耗去一刻時光,焦的車技蠻好,追星敢月,目不斜視,從未遲過到。這並不是他的廠子成為合資企業後,遲到一次要扣去伍元錢而經濟拮據的焦不敢遲到,就是在那長門洞開,進出自由的優越時期,焦也沒有遲到過。他時時把廠子裏那條鮮紅奪目自覺遵守上下班時間的橫幅巨標掛在心頭,不象有些人看不慣了、淡了、扔了,把多拿少做視作自己的能耐混日子。在全廠幹部職工眼裏,焦一貫是好樣兒的。
焦起床後,洗漱、買菜,叫起兒子,然後又去食堂買來早飯,讓兒子吃了去上學,還要把早點送到妻子床頭——妻子下肢癱瘓,半年多臥床不起。忙完一大串的家務之後,焦才以最快的速度,三、五分鍾內吃完那頓早飯,洗罷碗筷匆匆去上班。
焦憑著嫻熟的車技,一路溜得飛快,他估計今天至少又要提前幾分鍾進廠。
同幾(誌)同幾(誌)
正在焦得意地盤算時間帳時,突然前方十字街口一個操著外地口音麵容憔悴的中年漢子朝一位行人問什麼,而那行人沒有理睬,接著朝他揮手示意,一瞬間,焦弄不明白怎麼回事,便急忙捏了車閘,來到那鄉下打扮的漢子跟前,那漢子一臉感激地對他說,哦仕港中雲,哦咬到你們港破住,且問怎麼就?焦一時愣住了,但他知道是問路的。那漢子又把那奧語重複了遍,迫切地等待回音。焦眨巴眨巴眼睛,老半天回答不上。焦想走,但他又想到人生地不熟,出門在外的難處,他拿眼望交通崗亭,那崗警還未上班。這時有幾個人也圍著一遍一遍重複說奧語的鄉下人,他們誰也不懂他在說什麼,緊接著便匆匆離去。
同時,焦發現有一個人望著那出門人正滴溜滴溜在轉動眼珠子,漫不經心地提出交20元勞賞費願意為其帶路,其實他更不懂他在說什麼,隻不過也知道那人好像要找個什麼地方心急如焚,想乘機宰羊發財。焦看出了這一切,他沒有走,他狠瞥了那滴溜一眼,急中生智,連忙拔出鋼筆把手伸給那漢子,意思是讓他在手上寫出要找的地方。那漢子聰明起來了,在自己的手上寫好讓焦看,原來事很簡單:我是廣東人,到你們廣播局。(後來得知那漢子帶著小孩在縣城車站父子走失,有人提供那孩子被人帶上了去這個市的客車,他來做廣告找孩子)焦望著那漢子理解地點點頭,接著伸手往右邊路裏指了指,隻見路深處樹梢上空矗立出一截兒彩色電視塔,那漢子望那塔無不尷尬地搖頭苦笑,連忙道謝,回過頭奔塔而去。那想發財的滴溜望著到手的獵物頓時消失在路林中,露出滿臉的沮喪,眼珠兒火迸迸地敵視著焦,那模樣象要活吞人似的。焦沒睬他,昂首挺胸,一邁腿跨上了自行車,那動作幹脆利索,瀟灑極了,還狠狠朝路邊呸了一聲,箭一般往前飛去。
這會兒,焦再會算也算不出時間來,盡管他將車蹬得飛轉,心裏想著還是要遲到的。
果然,進廠已經遲到了兩分鍾,焦望著廠門上那特製的大掛鍾心裏怵了一下,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進門衛簽字處,翻開遲到人員登記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盡管他將要扣去伍元工資,那字一筆一筆寫得非常清麗,非常瀟灑。清麗得象呻吟在床妻子的麵容,瀟灑得象剛才的自己。他匆匆走向車間,心裏蕩漾著一種說不出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