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廠裏安排對離退職工進行一次家訪,我被派往大別山深處我的故鄉,我打算趁機去看望表妹方芳,在故鄉的縣城裏,我想買幾樣東西送給她,走到百貨商場絲織品專櫃前,我一眼就看中了掛在貨架上的一對刺繡枕套、那枕套上繡著一對鴛鴦,正拍擊著翅膀在水上追逐嬉鬧,好一幅親昵的景象,我想把這作為禮物送給方芳一定寓意深長。善解人意的服務員熱情地將那枕套遞給我,並說這裏新到的產品,做工精細,景物逼真,很俏銷,還直誇我的眼裏好,會欣賞。我打開塑料袋拿出產品介紹,突然發現這枕套竟出自鄂東我的故鄉,產品介紹中還別出心裁地搞了個廠長自畫像:
本廠廠長方芳,農村姑娘,曾在麻城棉紡廠學紡織,後來在深圳刺繡工藝廠深造,去年回鄉辦廠。產品現試銷各地,如用戶發現有質量問題,本廠包換包賠。如有好建議,好花樣恭請來函,本廠一經采納一定重謝重獎。聯係地址:鄂東福田河工藝繡品廠。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表妹有如此的大出息。不知為什麼,我禁不住熱淚盈眶,此時此刻,我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到表妹身旁,給她一個由衷的祝福。祝福她們的事業地久天長。
棋變
一年一度的軍棋比賽,已經成為全廠職工的文娛內容。照例先是選拔賽,由各車間處室推出最佳人選參加全廠輪環淘汰賽,後是冠亞決雌雄。賽事完畢,工會總要給予優勝者一定的物質獎勵,尤其冠軍者收獲頗豐。
已經連續兩年摘取這項競賽桂冠的勞資副處長羅榮,今年又技坐群雄,一路領先。今晚將進行最後冠亞奪戰,他的對手又是那個兩年敗在他手下的老職工彭澤華。嘿,這個老家夥,別看他子女一大串,日子過得幹巴,心倒挺閑的,市裏比賽的冠軍,這兩年成了我手下敗將。羅處長撫摸著自己有些早禿的頭頂悻悻地想,心裏一陣好笑。
杏芝,把酒拿來。羅處長遇到了高興事愛喝一口。他喚妻子拿來酒,又對妻子獻媚說,你不是想換一個電飯煲嗎?待我喝下這杯酒就去替你提來,聽工會馬主席說冠軍就獎這玩藝兒。
羅處長的妻子快四十歲了。體態可人,就是性子硬,說是不稱心,雷雨當麵就來。這時,她兩眼笑成了一條縫,不無嬌嗔地說,看把你樂的,能有把握?對手是誰?妻的口語由嬌變硬,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
誰?老彭唄,這個老家夥,羅處長漫不經心地答道,語氣不無輕蔑。
哪個老彭?是不是機修那個老鈑金工,是不是求你把女兒安排就業的那個老彭呀?哎,他那女兒已經待業幾年,也該安排安排。妻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就是那個鈑金工老彭,他已兩年都敗在我手下了。羅處長淡淡地回答著,完全沒有聽到妻那後半句說什麼來著。他挾了一塊辣椒放進嘴裏,辣得張口直吸冷氣。
妻這才放心了,她拿來抹布抹去桌上的幾滴菜水,催丈夫快點走,別喝醉了誤事。羅處長又一杯下去就起了身,臨出門時還拍了拍妻子圓溜溜的肩頭,蠻有把握地說,等著看電飯煲吧。丟下一串嗬嗬的笑聲邁出門去。妻深情地望著他,仿佛看到丈夫抱著電飯煲笑嗬嗬地走回來。
羅處長走進賽場,習慣性地攏了攏頭頂一絡稀疏的頭發,又四處張望了一番。老彭其實已在棋桌邊靜坐了良久,他見羅處長到來,忙起身主動握手,爾後又遞過一支煙卷兒,羅處長用兩指夾著煙卷兒湊到眼底瞄了瞄,居然還是雲煙,兩人相對笑了笑,不一會兒,馬主席宣布棋賽開始了。
那軍旗子兒象火柴盒大,兩位賽手東西各座一方,因為是賽暗棋,南北兩方由人武部派出的兩位民兵作裁判,圍觀者一律後退半步。三兩分鍾,雙方已布置好陣勢,一開始,羅處長就以司令員帶隊棋先一著,從右側展開攻勢不斷向前推進,直殺過後位,輕取了第一局,老彭似乎並不在意,忙不迭起身拱手言敗,再來,再來。
這棋共走三局,規定三局兩勝者為冠,老彭已拱手告敗先輸一局。第二局開始,老彭又主動讓羅處長先走第一著。羅處長這回重兵布置在左側,軍長在前麵開路。第一局他已嚐到甜頭,覺得老彭的棋曆來不過如此,他仍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左側進攻,輕取第二局。羅處長掂起棋子毫不客氣地直撞對方,儼然一副勇氣氣概,不料想這一著過去,他的子粒兒被裁判員收下了,而老彭的棋子還回了原地。羅處長第一著就讓他的中將軍長壯烈了。他心裏好一陣咯噔,心想這鈑金工好大膽,竟敢把總司令放在前沿,我過去才敢這麼罷的啊,我上當了,他直後悔軍長身後沒有跟上炸彈,接著老彭來了一個進營退卻,從中線調出軍長衝鋒上前,羅處長也將一直跟隨軍長身後的炸彈啪的一聲靠了上去,這一靠把羅處長的三星大帥總司令炸翻,裁判員宣布亮旗,本旗賽規定以亮旗為敗,羅處長愕然,當即瞪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料到鈑金工老彭在軍長身後置放了炸彈,過去他從來不這樣呀。羅處長不得不亮倒軍旗,宣告失敗。他抬頭望了望老彭,見他神態若然,心裏暗罵了聲這個鈑金工。掏出手帕擦了擦禿額上滲出的如珠如露的細汗。心想這老彭的棋怎麼走變了呢?過去很小心很保守,如今怎麼這麼膽大,他簡直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