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 最後時刻(3 / 3)

誰知——

日本人光金錢就花了三千萬。

重賞之下必有“怯”人,奏效了,居然有了這樣的一張“勸進表”。

“漢臣(孫丹林的號)!”吳佩孚有氣無力地說,“你看,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孫丹林淒然相望:“子玉,你……”

“我是決心以身殉國的,隻是他們……”

“他們——”

“人各有誌,無法強勉,隻是,我家中也出了敗類,死不瞑目!”

3

十二月四日,下午三時。

川本大作(日本派去監視吳佩孚的特務)跟日本醫生石田,還有大漢奸齊燮元和符定一,以及若幹護士,衛隊,首尾相咬地驅車駛人什錦花園胡同。異常恐怖的氣氛立即籠罩了整個吳公館。從川本他們那橫蠻的態度,凝重的臉色判斷,他們必對吳大帥有所舉動,吳大帥將麵臨著不平凡的時刻。

然而,北平是淪陷區,處在日寇的淫威之下,任何抗拒都是徒勞的。日本人一行就要魚貫登樓,樓梯口的兩名副官挺身而出阻攔,川本破口大罵,舉手將他們推開。這時就用得著漢奸了,隻見齊燮元滿臉堆笑,出來扮演“特種角色”了,“沒事,沒事。川本少將是領了大夫來給大帥治牙的呀!”

行人直撲吳佩孚的臥房,吳佩孚躺在床上,瞧見這群人,立刻虎視眈眈,吳夫人一見情形不對,慌忙跑到丈夫跟前,用身子護住吳大帥,同時厲聲質問:“你們這是要幹啥呀?”

叫聲驚動了吳公館的不少人,紛紛推門探頭欲看究竟,齊燮元又當“小醜~了”。

“大帥的牙不能盡拖著不治,川本少將一片赤誠——”

他的話音未落,便引起了吳夫人的抗議:

“誰說沒治呀?大帥有病,自然自己會請醫生,何況,也有自己的醫生。”

齊整元明知“話中有話”,可這種人臉皮比城牆還厚,仍舊恬不知恥地說:“川本少將可是一片好心,吳夫人你可不能辜負了朋友的一片盛意,你瞧,人家把軍醫處長石田大夫都請來了”。

吳佩孚苦於說不出話——他的臉已經腫得嘴唇隻張開一條縫,隻是兩眼定定的,射出凜然的光。

石田果真像個大夫,他打開皮包,拿出鉗子和小白鋼條,撬開了吳佩孚腫合的嘴,東掏西探了那麼幾下,然後回轉身來,衝著川本嘰哩呱啦地講了幾句日本話。

齊整元立即充作翻譯:“石田太君說,得劃一刀,把膿取出來。”

吳夫人立即大叫:“不行,決不能開刀!”

一不開刀怎麼行呀?夫人,你總要以大帥的身體為重。”

“隻不過劃一刀而已,其實,這根本算不上開刀。”

未等主子開口,齊整元和符定一兩個奴才便一唱一合地勸開了吳夫人,其實,他倆是在暗暗地推擠,生生地把吳夫人從床邊擠到床尾去。

吳夫人一急,驀地一聲怒斥:“你要把我擠到哪兒去?”

齊燮元趕緊陪著笑臉說:“你這是說哪兒話?石田大夫要劃一刀,咱得給他讓出點地方來呀!”

話沒說完,就有兩名日本護士走過來,一左一右,站在吳夫人麵前,恰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不行!”吳夫人掙紮著看顧丈夫,同時喊叫,“大帥不開刀,不開刀!”

石田怯於吳佩孚凜然的眼神,動作難免遲疑,卻讓川本用嚴厲的眼色製止了。

川本大聲咆哮:“你們出去,統統地出去!”

兩個奴才立即響應:“是啊,是啊!開刀有什麼好瞧的呀?各位在這兒隻能礙事。還是聽川本少將的話,到外麵等著。反正會兒就完了嘛!”

屋裏的人都被攆了出去,隻留下了吳夫人,她想衝到丈夫身邊,卻被東洋看護擋住了。

石田的兩頰微微痙攣,他左手拿那條小白鋼條,右手從皮包裏取出一柄狹長鋒利,寒光四射的手術刀。

吳夫人立即厲聲抗議:“既然是開刀,為什麼連麻醉針都不打?”

圖窮而匕首現,石田滿臉苦笑,好不尷尬。他連連道歉,去皮包裏尋找麻藥、針盒,然而,很快就越發尷尬了——皮包裏根本就沒這兩樣東西。

幸虧一個女護士詭譎機警,她見狀機變:“對不起,麻醉劑和注射針是放在我的皮包裏的,方才,我的皮包忘在樓下。”

於是,川本親自陪著她下樓去拿。

針和麻藥取來了,石田撬開吳佩孚的嘴,打了一針。

然後,他再撬開了吳佩孚的牙齒,端起了那把寒光四射的手術刀,伸進了吳大帥的嘴巴,不是讓刀鋒向左,劃開那灌滿濃膿的齒槽,而是緊攥著刀柄,猛地刺向了病人的咽喉——

“呃——啊!”

一聲天崩地裂的慘叫,吳佩孚兩眼一彈,目眥盡裂,哇的一股鮮血,像彈流一般直射出來,石田機靈地閃過躲過,那兩名護士可就躲閃不及了。那湧泉一般的血流如子彈出膛,把她們的臉上,身上頓時噴射得血跡斑斑了。

“哎呀!”兩名護士一聲尖叫,全被嚇得傻怔怔的了。

一股鮮血噴過,大帥被割斷的咽喉,還在大量的出血。現在,他的一對眼珠,幾乎爆裂出來。那孕著至大至剛的正氣,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掃向川本,掃向齊燮元——這個他昔日的部下。

齊整元太害怕這雙眼睛了,他戰怵地低下了頭。

吳佩孚這才緩緩地闔上眼瞼。

說他是巨星也好I說他是元凶也好,反正他停止了呼吸,為他的一生劃上句號。

這個句號有著特殊的色彩,幾乎要改變人們對他已“蓋帽”的定論,誰都無法否認它的亮色。

這亮色,使人們銘記——他是位“儒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