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那時的我是這麼確定。
打擾我的,不是窗外的蟬聲,往往是父母的到來。一個考試下來我往往就忘了之前在做的事情,書看到哪來著,唱詞學到哪一句?沒人告訴我。
帶我考試的父母是那麼冷漠,買票,坐火車、坐飛機,找學校、報名,把我送進考場,有時我們甚至一天沒有一句交流,父母和我,父母之間,這不是我要的人生。
我想像爺爺和奶奶那樣,攜手共度艱難歲月,撫育父親,照管我,溫情的注視別人的人生。
爺爺留下的書大多遭遇焚燒,僅一小部分帶我進入那些斑斕世界,我從未見識過的世界。
我以為,待在相同的地方,做著相同的事情,我就可以變成爺爺,守護奶奶,守護著那些脆弱的紙鳶。
最後一次考試失敗,從未要求過我要怎樣長大的父母決定送我進海豚學院。
一年一年,每次都隻差一點點。
我很沮喪,原來讀書和考試,是雲與泥的分別,讀書帶我攀上夢想的雲端,而隻要一次考試就能把我丟回泥坑裏。
雖然我們大家都活在溝裏,但這裏是2014的世界,很少有人抬頭看天上的星星。2
我茫然無措,父母也隻是無奈歎息。泥坑裏的翻滾,才是能夠站立的唯一途徑。
“我到底是誰?這麼沒用,連表達自己都做不到!”這是那個聲音第一次響起,它告訴我,“你那麼無能,就隻會一直無能下去!你什麼都得不到,因為你懼怕得到,可得不到,又不甘心,就在這矛盾的泥淵裏打滾吧,笨蛋!”
七歲的我流著淚、喘著氣,攥緊雙拳:"我該怎麼辦?"
它告訴我,"還不如死去,可你也不敢,就暫且活著吧,總有一天,會找出個辦法的!"
這就是我啊,連得到都會害怕,連幸福都會恐懼,想和命運一點點和解的膽小鬼,我怎麼配得到愛情?
我想回應愛人的吻,用力的抱緊她。可是,那個聲音永遠都停不下來。
在登機前,我再次陷入自己的世界,完全忘記身邊的陳允硯。
她穿著運動外套,帶著棒球帽在我旁邊打瞌睡,我很羨慕她的自在坦率。她的一切,都像是古刹裏回蕩的鍾聲,牡丹亭裏順理成章的詭譎戀情。
元曲之佳處何在?一言以蔽之:自然而已矣。3
她的"氣"控製了肌體,她的身體隻是精神的附屬,她的任何行動看起來那麼的從容,自然,被她的精神調教成溫馴的小狐狸,戴著口罩的綿羊,拔除了猴麵包樹的小星球,4沒什麼可擔心的。
"幹嘛這麼看著我?"她盯著我的臉。
"我要是你就好了。"我實話實說。
"是我?"
"嗯。"
是你就好了,我想成為任何人,拋棄了自己,就能夠和任何人相愛了。
1,《坐宮》:京劇《四郎探母》第一場。楊延輝向鐵鏡公主傾訴衷腸。
2,典故出自王爾德《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
(W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我們大家都活在溝裏,隻是,有些人會從溝裏抬頭,看天上的星星。
3,來自王國維《宋元戲曲史》
4,生長著猴麵包樹的B612小行星是【法】聖埃克蘇佩裏《小王子》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