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銀川晚報》1995年2月20日一篇為狼“正名”的文章後,我感到作者的熱情可嘉,但其“正名”的理由不足或有誤。
首先,作者把狼的“臭名昭著”歸於《伊索寓言》裏的一則寓言,這與事實不符。作者在文中這樣寫道:“這可能與古希臘寓言家伊索寫的一則著名寓言《狼和小羊》有關”;在他全文引述了這則寓言之後,卻變為肯定的結論:“這則寓言家喻戶曉,狼便聲名狼藉,成了凶殘、貪婪的象征。”事實到底怎樣呢?
自古以來,在人們心目中和在中華典籍中,狼的形象就不那麼可愛了。例如,距今2400餘年以前的先秦一部著名史書中有段文字:
初,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矣。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左傳·宣公四年》)
可見,先秦的民間俗語已用“狼子野心”比喻本性難改的凶殘之人。家喻戶曉的《三國演義》第十六回中,曹操罵呂布也用了“狼子野心”的話。中學語文課本中的《中山狼傳》講的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為大家所熟知。語文課本還從《聊齋誌異》中的《狼三則》選了一則屠夫勇鬥兩條又“黠”又“詐”的狼的故事,更是膾炙人口。至於成語中涉及狼的,像狼狽為奸,狼吞虎咽,狼心狗肺,豺狼當道,引狼入室……全是貶義。民間流傳的諺語也同樣,如“狼走千裏吃人,狗到天邊吃屎”,“是狗改不了吃屎,是狼改不了吃肉”,用來比喻人的習性難改。隨便翻開一部辭書,對狼的解釋都把它作為害獸來對待。再說,中國的娃娃又有幾個不知道“狼來了”和“狼外婆”的故事?
話說回來,《伊索寓言》雖然產生於2000年前,但是把它譯介到中國來,還不到400年。外國文學的著名研究家翻譯家戈寶權先生曾經寫過一篇洋洋數萬言的文章,詳實地考證了我國從明代至今近400年來翻譯《伊索寓言》的曆史。據戈先生考據,最早的是意大利的耶穌會士、“西學東漸”的先行者利瑪竇,他在《畸人十篇》(1608)一書中介紹了伊索並引用過幾則寓言;其次是西班牙的耶穌會士龐迪我,他在《七克》(1614)一書中也介紹過幾則伊索寓言;直到明天啟五年(1625),由法國的耶穌會士金尼閣口授,中國天主教士張賡筆傳的伊索寓言《況義》一書出現,才專門譯介了更多的伊索寓言,共有二三十種之多;到了清道光二十年(1840)在廣州出版了第一本根據英文翻譯的《意拾喻言》,共翻譯了82則寓言,首篇是《豺烹羊》(即《狼和小羊》)的故事,距今才155年。新中國成立以後,我國才有了根據古希臘文的譯本。我手頭就有一部古希臘文翻譯專家羅念生與其他三同誌翻譯的《伊索寓言》(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9月版)。在這部堪稱全譯的本子中,收寓言330則,其中與狼有關的除《狼和小羊》外,還有20餘則。《伊索寓言》中的狼也不是每則都“凶殘、貪婪”;有幾則,狼的形象就不錯,甚至被賦予某種真善美的品質。如在《狼和狗》(第134頁)中,狼不羨慕“戴著脖套”,失去自由的“肥狗”,說“挨餓比戴沉重的脖套更好受”,表達了對自由的渴望和向往。其實,寓言是借動物的言行來表達作者的某種意見和教訓,不過是加強宣傳效果的一種藝術化的“說教”。怎麼能以寓言中某種擬人化的動物來給自然界的動物定性呢?能作這樣簡單的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