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探了探頭,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道:“你和女友做愛的時候,是不是常常采用後進式?用手抓著她的屁股……”
他不露聲色地笑了笑。我蒙了,半晌還沒領悟過來。他沒理會麵紅耳赤的我,繼續說道,“這麼多雙人的手,裏麵肯定有相互認識的吧,有的曾經還握過手……”他故意肆無忌憚地笑了笑,“有握過刀的,拿過筆杆子的,甚至……不過,都被他裝進冰箱裏去啦。”
“這個人非常小心和謹慎,如果不是意外,根本就沒人知道。他總是將這些手玩弄夠了,快要變壞時才扔進鍋爐裏燒掉。他孑然一身,從不和人親近,幾乎沒任何朋友。”
“最後是怎麼發現的呢?”中年女子忍不住問起結局來。
“是天意。那天停電他剛好又不在家,天氣非常炎熱,那些手在冰箱裏散發出一股股異味。一個小偷來他家偷東西,什麼也沒撈著,倒被臭了個半死。於是拎起他床下的那把斧子一氣將套在冰箱上的鏈鎖砍掉了,想看看冰箱裏究竟藏著什麼。這麼多雙手,差點把小偷當場嚇暈過去。”
“後來他就被下大牢啦。所幸他並不是砍活人的手,所以也不至於要槍斃。將近二十個年頭的事啦,估計這鍋爐工也已死了。”
“審問他的時候,問他為什麼要砍這麼多的手,你們猜他怎麼說的?”
這回,我和她誰也沒作聲了。他繼續道,“這人說了一個故事。說元朝的時候,蒙古人打下江山後,外強中幹,很害怕漢人造反,使他們的江山不保。於是下令,規定普通百姓不能擁有菜刀。統治者們生怕切菜的刀有朝一日轉化為起義的利刃,便防患於未然。這人說,蒙古人幹嗎多此一舉,下令將百姓的雙手全部砍掉不就完事了嗎?沒有了這些手,給他們菜刀又有何用呢?
“當晚,他就自殺了。夏天穿的涼鞋不是都有一個鋁條嗎,他把鋁條扯了下來,割破了頸部……幸虧有人發覺了,把他搶救了過來。他號啕大哭,雙手捶胸說,‘都是這雙可恨的手犯的錯,你們砍掉吧!我再也用不著了!’”
“嗯?”
“再後來,就沒他的消息了。”說完,他重新往嘴裏塞了一隻檳榔,腮幫子頓時鼓了起來。
“你說,這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啊……”中年女子有些氣虛地望了我一眼,喃喃地說道。“幹什麼不成,非得收集這麼多雙死人的手……”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夜裏十點整。火車凝固了一般,被凍結在南方漆黑的冬夜裏。弟弟歪著頭,靠著中年女子的肩膀,他像是想睡了。
這會兒我倒一點餓的感覺也沒有了。不像早些時候,餓得有些發慌。人一旦餓過頭,這種進食的欲望反倒會減弱。旁邊的那幾個民工打起了呼嚕,鼾聲一片,桌上的撲克牌紛亂地掉在地上。
“看你年齡也不小了,怎麼就不成家呢?家裏還有其他人嗎?”沉默了一會兒,中年女子說道。
警察微微一笑說:“我還有一個哥哥,他比我要大好幾歲。不過武鬥的時候,他被人裝在麻袋裏,被亂棍活活打死了。”
“顱骨全打碎了,全身骨折……哎呀那個慘呀,把我嚇的!”他眼光暗淡了下來,望著我說,“你們80後是什麼也不知道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唉!”
“你父母那時還在嗎?”中年女子問。
“父親還在,母親1966年夏就在學校上吊了。我媽是一所中學的校長,她是個能作古詩的人。
“因為我媽是自殺的,所以我父親的遭遇就更慘了,他睡覺的時候也有人監視,和他同床睡,提防他自殺。我父親實在是沒轍了,他連自殺的空間都沒有,直到有一天夜裏,他偷偷地將牆壁上一個掛東西的釘子拔了出來,等看守他的人熟睡後,用手將釘子從太陽穴按進去。看守他的人一點聲響都沒聽見,他怕失敗,忍著劇痛,至死都沒發出一聲呻吟。”
“那釘子我後來看了,有一根煙那麼長。”他用手比畫了一下,說。“嘖嘖。”中年女子眼裏流露出一絲懼怕,“何苦來哉……”
“後來我就想,這些人為什麼不把我爸媽的手砍掉呢?砍掉他們的手,我爸媽不就不能自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