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小騷讓胡少拉著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冷,有些陌生。胡少已經記不得少年時期拉小騷的手是什麼感覺了。但是肯定不冷。如果冷,他一定會記得的。兩人聊了一會兒電影,都說假。她說靠個人奮鬥來改變命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她倚靠在榕樹下抿著嘴微笑,像隻涅槃的火鳳凰,他突然感到恍然若失。
他以為小騷再也不會聯係他了,自從她去了南方後,從此音訊全無。胡少以為就此將徹底忘掉小騷時,她又冒了出來,一把將他帶回了過去。那曾是最純真的初戀。都將彼此傷得很深,愛得很烈。盡管後來他回想起那段青澀的經曆,並不能判斷出懵懂的好感還是熱烈的愛戀哪個更多一些。大學四年,他認真地和一個北方女孩戀了一場愛,並履行了戀愛中應該做的一切:約會、牽手、接吻、做愛、同居、分手。這四年,胡少隻知道小騷在南方的一些工廠裏打工,其他的一無所知。
華燈初上,南方的夜充滿了熱烈和奔放的氣息,這是一個年輕的城市,平均年齡還不到三十歲。四處湧溢著曖昧的情緒,香車寶馬,美女進進出出。小騷指著一個從寶馬車裏出來的年輕女子說,她是一隻雞,你信不信?胡少說,你別瞎說。小騷哧哧地笑了幾聲,矜持地說,你不信?這個鬼地方就是這樣的。
在路邊吃消夜,喝了很多瓶啤酒。胡少說,你少喝點行不行,小騷說,真八婆,管我那麼多,啤酒又不醉。吃完回去時已經很晚了,客廳漆黑一片。你的室友還沒回來嗎?他問。她搖了搖頭,她好久沒回來過了,興許辭工了。她睡覺從不關燈的,所以一回來我就知道。她回不回來,和我沒什麼關係,反正都沒說過話。
兩人躺在床上開始做愛,他想起小騷還沒吃藥。她肯定是忘記了。
做完愛,他提醒她吃藥,小騷應了一聲,說已經吃過了。
他想不起來她什麼時候吃過藥。
小騷說,睡吧。她鑽進他懷裏,讓他抱著睡。他捏了捏她的乳頭,兩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就睡了。後半夜的時候,他醒了,發現小騷不見了。他去上廁所,看到陽台上站在一個披著頭發的女人在抽煙,嚇了一跳。看清楚原來是小騷。她坐在陽台上,背靠著牆壁,火紅的煙頭在她臉上閃爍。那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他說你還好吧?小騷抽煙的手支在膝蓋上,微微頷首地朝他說道,沒事,我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胡少上完廁所,陪著小騷一起坐在陽台上抽煙。之前他從未見過她抽煙。“520”牌香煙細長,胡少抽不慣這種女式煙的氣味。四年前的小騷,還紮著馬尾辮,喜歡穿運動鞋,熱衷收集明星的花邊新聞,憧憬未來,相信依靠奮鬥改變命運。那時她不抽煙,笑起來很甜,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很少沉默。她說最大的理想是當一個娛樂記者。
你看到前麵那些還亮著燈的地方了嗎?那裏都是在加班的廠區。小騷說道。胡少朝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橘黃色的路燈不遠處,便是密集的工廠區。雪白的日光燈透過玻璃窗戶,像一艘巨大的深夜航行在茫茫大海裏的遊輪。
往下麵俯瞰,依稀可以看到一個中年保安手裏拿著一根橡膠警棍在馬路邊上慢慢地巡邏,他從東走到西,然後又折轉往回走,一個來回剛好一支煙。
“這個人是四川江油的,上個星期他女兒在這棟樓前被車撞死了。就住在我上麵。”小騷說。“才十九歲。她爸爸看著她死去。據說是自己撞過去的。”
“自殺?”
“據說是失戀了,也有人說是憂鬱症。具體我也不知道,反正這裏經常死人,沒什麼好稀奇的。”她將煙滅了,立刻又點燃一支。“嘣的一聲!”他發覺她的眼光突然增亮了許多,看上去有些可怕。
“之前我也想不明白,這麼好的年紀,還有好多事她都沒做呢!後來我才想通。”
“想通什麼,你可別亂想這些東西。”他惘然地說。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抓著了小騷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裏,似乎一鬆開,她就將變成一隻蝴蝶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