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想穿一件長褲的念頭像一堆旺火燒得劈裏啪啦響。那天清晨,我醒來時竟然沒有尿床。我高興壞了。哥哥就睡在我右邊的小床上,睡得正香。媽媽出門去了,我偷偷地掏出小雞雞來,在他床上撒了泡尿。哥哥睡得像豬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媽媽回來的時候,哥哥緊張不安地坐在門檻上,要是換了往常,這個時候他早已坐在那裏大聲嚷嚷:哈哈,你又尿床啦!哈哈!
我大聲地對媽媽說:
哥哥尿床啦!
媽媽揭開哥哥的床單,一臉疑惑地盯著我,我得意的表情就像放飛了一隻氣球飄了起來。我大聲地在院子裏喊道,陳武武尿床啦!……
哥哥哭喪著臉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就像秋霜打蔫的茄子。那天他緊張得一天都說不出話來,我說,你也尿床啦!這麼大了,羞人!他眼巴巴地哀求著我,你不要喊了好不好?我說為什麼不準我喊,嘴巴長在我身上我想怎麼喊,就怎麼喊陳武武尿床啦……
我看到哥哥眼中散發著殘忍的光芒。
媽媽的憤怒再一次在耳邊響起,不容置疑,她真的生氣了。小嬸的聲音緊接其後,她說:我們吃西瓜啦,你還不來不給你留了!
我想象著血紅色的瓜瓤上黑色的子兒,清甜的汁液正是我在烈日下的渴望。他們故意將吃西瓜的聲音弄得嘩啦嘩啦響,勾引著我可憐的欲望。他們吃得那麼香甜,哥哥吧唧吧唧地朝我邊吃邊嘲笑著說:你別過來,我馬上就要吃你的那份啦!
我望著他們,站了起來。他們真的吃得那麼香甜。我用小手兒在衣角上扭來扭去,最後擰成一個疙瘩,將它放入口中吮吸著,味道鹹鹹的,與西瓜的多汁與清甜相去甚遠。
我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們。他們說,你快過來吧!我的小腳於是在不自覺地移動著,我的影子正被自己踩在腳下,我的鼻子酸酸的那是我內心的真實表達。我看到自己那隻小茶壺正縮在空空蕩蕩的開襠褲中,仿佛在嘲笑著我:你為什麼還要穿開襠褲!
我哀求著說,你們別吃我的那份!小嬸說,你快過來我們便給你留著,不然就吃掉啦!我聽到媽媽在一旁說,管他呢,再不來就吃掉算了。
我飛快地跑了過去,抓起自己的那份西瓜小心翼翼地啃起來。我的小雞雞在跑動的過程中一顛一顛地如小雞啄米般,涼風從開襠褲的縫隙中穿過,我感覺到它暴露於眾人眼光下的羞澀,於是我吃著西瓜並緊緊地並攏著雙腿。
小嬸盯著我,說,昨晚你又尿床啦?!我望了他們一眼,感覺受到了欺騙,滿臉通紅。
他們中的一個說,文山爺中風後,躺在床上屎尿不能自理,天天尿床。
……文山爺那麼大的人了,都穿長褲了,怎麼還尿床呢?我從未想過穿長褲的人也會尿床。
我怯怯地望著他們,小腳在不停地倒退著。他們一起哄笑起來,形成了一個團結的集體。我害怕了,便遠遠地退到了那幾株南瓜藤前,南瓜藤的葉子上麵長滿了白絨絨的毛,拂在我脖子上癢癢的。我小口小口地抿著西瓜,西瓜在我的嘴前仿佛沒有減小。
我怯怯地望著他們,他們大聲地說笑,爆發出一陣陣笑聲來,我像洪水中的一根檁條被他們衝得七零八落……有人朝我喊道,陳文文,你穿長褲就不尿床了嗎?!
我一句話也不敢說,我知道哥哥肯定笑得最歡。
我又退到了螞蟻旁邊。我看到剛才一隻被我擰斷了腿的螞蟻已經在陽光下死了。
南瓜藤擋住了他們的視線,我飛快地將一塊西瓜啃完,西瓜皮化作一道優美的弧線飄落在哥哥的頭上,然後砸向了媽媽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