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得魚發現,手表後蓋仿佛是雙層的,他將外麵的蓋子使勁掰開,從裏麵掉落出一張疊得很小的紙。
袁得魚詫異地望著法醫,法醫點點頭:“大概出於職業習慣,我發現了這些,我想起最近報紙上的幾件事,覺得一定得告訴你。你不用擔心我的動機,因為,曾經我也是受害者,不然我也不會選擇做這行……”法醫說的時候,眼睛發亮,“這些東西,警方會通過合法的形式,交到你手上。不過,我擔心流程一多,你就不一定能發現手表的秘密。我是說,這個秘密,不知道在哪個環節就會被消化掉了。”
“謝謝你!”袁得魚真誠地說,然後把其餘的東西還到法醫手裏,“對不起,上次!”
“祝你好運!”法醫沒說什麼,起身離開,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袁得魚拿著這個折疊起來的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紙,回想起這幾天回家的時候,家裏好像有被人翻過的痕跡。
因為並沒有丟什麼,袁得魚也沒有太在意。再說,這個家,過不了幾天,就不再屬於自己了,他還以為是傭人們在分享最後的“剩宴”,現在想來,或許沒那麼簡單。
回到家裏,他打開最亮的燈,然後把紙小心翼翼地展開。
這是一張交割單。也許曾經被放到過口袋中,紙麵上也並不整潔,看起來灰蒙蒙的,不過打印出來的交割記錄清晰可見。
如果每個人一生中都會遇到一隻蝴蝶,引起蝴蝶效應的蝴蝶,那麼,從這一刻起,袁得魚的蝴蝶就是這張交割單。在袁得魚拿到這張交割單時,未來如同生命程式的參數,在他拿到之後就飛轉改變了……隻是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張單薄的紙從此會改變了他的命運。
他拿起交割單看起來,這張交割單仿佛指明了一個與外界了解的截然不同的真相,讓袁得魚有些心驚肉跳。
四
三年前的那個夏天。
199年月初,上海外白渡橋邊,矗立著一棟英國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建築,旁邊豎著一個木頭招牌,白底紅字寫著“浦江飯店”四個字。
一個婀娜多姿的女秘書穿過幽深的走廊,高跟鞋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敲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那是一道裝有銅把手的紫檀木大門。
這是唐子風的辦公室,窗戶那兒是個大轉角,正好對著太陽光映照下的黃浦江。
桌上擺了幾個銅色的相框,有一張是三個男孩的合影,最大的約摸20歲出頭,最小的像是個高中生,高矮差異顯著。
他拿起一個相框,裏麵的男孩是剛才三人中最矮的那個,也是他最喜歡的兒子——小兒子唐煜。照片中,這個男孩將一件黃色外套係在腰上,雙手自信地叉著腰,脖子上掛滿了獎牌。唐子風很自豪,這個小兒子剛剛被送到美國讀書,就拿了不少獎。
不過,他的興趣仿佛不在於此,他拿起一疊厚厚的文件,上麵寫著幾個大字——帝王醫藥招股說明書,翻了一下,不自覺地興奮起來。
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繼續買。”
“唐總,袁先生來了!”推門進來的女秘書說。
唐子風眉頭舒展:“終於來了!”
這兩個拜把子兄弟已經很久沒見,唐子風當下的身份是上海證券交易所副主席。
沒想到,袁觀潮一進門就對唐子風說:“唐兄,我說過不要放開價格,你看,現在市場都成了什麼樣子,所有人都衝到股市,當股市是個聚寶盆……”
“哈哈,袁弟你誤會我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市場變成一潭死水呀。你告訴我,救市哪裏錯了?”
“救市本身沒錯,但現在已經失控了。沒有秩序的股市,比賭場更可怕,賭場都有規矩!”袁觀潮看起來好像憋了一肚子火,“還有,唐兄,你們究竟在搞什麼?你們怎麼會接二連三地讓這些三無公司過會?還有,聽說你還私下裏成立了什麼泰達證券,你怎樣撇清關係,這樣的公司有什麼資質承銷……唐兄,你難道忘了我們留學回來時的承諾了嗎?”
唐子風顧自摩挲著皮椅上的羊毛,一句話也沒有說。
袁觀潮最早是銀行一個科室的科長,後來應一個叫做岡崎嘉平太的中日友好使節的邀請,成為中國首批東渡日本學習證券的學生。
東渡日本的袁觀潮一下子成了改革開放後新時代的寵兒。唐子風正是袁觀潮在留學期間結識的同窗好友。
當年,袁觀潮與唐子風還有一張照片被登在《朝日新聞》上,是他們在東京證券交易所前麵的合影。這原本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圖的解釋卻別有意味:在資本主義中心東京學習股票的中國留學生理論出眾,但他們回國後會有施展的地方嗎?
唐子風第一次看到那張報紙就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頗有些不快。
袁觀潮把報紙拾了起來,鋪開,對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唐兄,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兩個都挺上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