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轉型期文學“欲望化寫作”根源與批判(2)(1 / 2)

春江水暖鴨先知,作家們天生有敏感的觸覺,要不然作家也就稱不上作家了。商品世俗化社會的滾滾大潮使得“世俗欲望”成為了作家們寫作時必然要關注的對象。但同樣的“受精”,不同作家生產出來的作品,卻相差以萬裏甚至是以光年記,有的能順利產下“龍子鳳妞”,有的卻隻能產下畸形變異的“蛤蟆跳蚤”。海明威、福克納都是好萊塢的商業寫手,但他們雙雙成為了世人公認的偉大作家;同樣服務於商品時代,為什麼我們當下的一些作家就隻能寫出一些“下三爛”的貨色呢?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有兩個術語必須首先弄清楚——即“寫世俗欲望”和“欲望化寫作”,它們是兩個絕對不可以隨便混同的概念。轉型期以來,社會上人心不古物欲橫流這已經成為不爭的現實。麵對這種形勢,社會上也相應地產生了廣泛的精神焦慮——即對於“欲望與文化的關係問題”的焦慮。關於這個問題,這裏有必要引入一位學者的話:“在一般人的眼裏,欲望與文化成了一組二元對立,二者永遠處於顛覆與被顛覆的關係之中。似乎不是欲望打敗文化,就是文化打敗欲望一般。其實文化與欲望的關係遠不是這麼簡單。任何時代的文化創造都必須麵對當時的欲望表現。不能對當時的欲望發言,談什麼文化創造?當然,放縱欲望,更沒有文化創造。這就需要正確處理欲望與文化的關係。”程文超: 《鬼子的“鬼”——評“鬼子悲憫三部曲”的敘事》,見鬼子: 《瓦城上空的麥田》,春風文藝出版社,2004年,頁251。是的,作家關注人的欲望這其實應該視為文學創作的本能行為,本身無可非議;作家無疑可以寫世俗甚至於可以寫庸俗寫欲望寫本能。但話又說回來,作家既然是作家,他們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卻不可以把自己也“欲望化”了。這是一對矛盾,這對矛盾其實已經成為當下作家在創作時所必須首要克服的困難。當下時代的人類靈魂正普遍沉淪於物欲的狀態,那麼,當下作家的創作,其首要任務自然應該是落實到對人類靈魂的拯救上來。真正的審美性的藝術創作永遠應該是世俗欲望心靈救贖的指靠,世俗社會必須有待於從真正的作家藝術家所創作的藝術品那裏得到自己能持續正常發展所必需的文化精神動力。為普遍物化的生存現實世界尋找一個真正的精神家園作為心靈的依托,這應該成為現當下藝術家、作家創作的時代職責。但,欲望化寫作的“作家”卻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時代職責,他(她)們要做的恰恰是想方設法把讀者引誘到物欲的泥潭中來,陷讀者於頹廢甚至於死亡的快感當中,以最大限度地滿足作家個人寫作的生存性目的,比如宣泄情感、欲望的生理需求,或商業利益、經濟需要等非審美性目的。這裏其實涉及作家創作的一個關鍵性問題,即作家創作的精神立場。欲望化寫作說到底是作家的為人境界問題。持欲望化寫作的作家,在寫作的時候,他(她)的精神立場就是拋棄了精神立場,尤其表現為對世俗社會的批判精神和對世俗人生的悲憫情懷的缺失,是沉湎於“物”不能或不想自拔。這種寫作發展到極致就是作家把文學的所有可能的正麵價值和道義責任完全丟掉,留下的僅僅是本能感官的精神誘惑,而這等誘惑無疑是世俗社會的精神毒藥,是海洛因,當然服用不得。

文學作品從來被當作美的典範,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李澤厚: 《美的曆程》(修訂插圖本),頁37…在任何時代裏,真正的文學作品應該是曆史的、傳統的積澱和現實的、潮流的創新的統一。完全顛覆自己本民族的曆史承傳、創造積累所生成的審美性藝術創作,實踐證明隻會是失敗。重情感、講雅化、尚意境、崇蘊藉,在現實生存(敘述性作品比如小說中表現為“世俗故事”)的情感世界中不忘卻理性的精神存在,即李澤厚先生所概括的“實踐理性”的藝術傳統,這是中國人的美的文學傳統,這種傳統也常常被概括為“文道統一”,但欲望化寫作者卻有意顛覆了這樣的統一。國人“欲望化寫作”風氣的形成其實還存在著一個不容忽視的國際文化影響的時代大背景,這就是“後現代文化”的全球性演化和激蕩。這種絕對的反理性主義文化的流行是西方後工業時代必然的文化邏輯,這種文化邏輯在“懷疑與解構(針對一切西方理性文明)”中所自然形成的“個性和解放”的品質上能給國人的現代化改革開放建設帶來某種精神上的支持和借鑒;具體表現在文學實踐上,比如,轉型期中國“後現代作家”群體中一些作品——比如廣西作家東西的作品——通過嬉皮笑臉的反諷戲仿隨意拚貼等手法的反傳統形式拆解“文革”以來中國社會普遍盛行的假神聖就得到廣泛的肯定。“後現代作品”自然也逃脫不了“性形象”泛濫的嫌疑,但它們中的一些成功之作的性筆墨要麼是針對著“文革”之後依舊廣泛遺留的政治專製和思想壓抑,要麼是針對新時代剛剛形成但已經泛濫開來的物欲統治,所以大抵上又具有了某種時代的形而上的革命意義(“身體革命”)。但總體而言,“後現代文化(包括文學)”顯然是跟當下中國的客觀社會現實和文化要求存在著一定的距離或許多相抵觸的地方。因為,現階段(轉型期)中國文化建設的關鍵依舊是如何實現文化價值的重建,具體而言是如何實現“多元而有序”的文化價值局麵的建設。這一特殊的文化形勢要求顯然與完全“解構”的“後現代文化”的要求相去甚遠……總之,在中國這樣一個特殊的國家環境和曆史時段裏,要引進一種所謂的“後現代”文化應該是一樁需要十分謹慎分析研究之後才能付出行動的文化大事。但國人的“欲望化寫作者”顯然沒有這般耐心和努力,為迎合普遍的“世紀末情緒”的宣泄需要,中國的“欲望化寫作者”們對於“後現代文化精神”的引進似乎突然間就達到了忘乎所以的境界: 拋棄傳統,排斥社會,不要精神,裸露軀體,拒絕審美,拒絕意義……從“食洋不化”到“崇洋媚外”,從“以醜為美”到“舔癰自慰”,國人的欲望化寫作者們無疑在試圖完全用西方的後現代文化的那種絕對反理性的“欲望狂歡”來抽空並取代經典文學作為一種“有意味的形式”的審美存在,這從創作思想上看無疑又是一種時代藝術的幼稚與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