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結一下,我千方百計要跟閆薇成為鐵杆的原因無非有三個。第一,閆薇是班裏最高的女生,我和她待在一塊兒雖然有點綠葉襯鮮花、鮮花長在牛糞邊的意思,但這是我在開學第一天就想好了的,現在跟她成為好朋友無非是我已達到一個階段性的終點。
自從我跟她成為好朋友,我不但把腰杆挺直了,同桌的男生對我也較以前客氣了很多。第二,閆薇漂亮,我喜歡漂亮,人家說跟誰朝誰,希望我經常跟她在一塊兒也能長成她那樣。第三,語文老師才氣了得,加之長得文質彬彬的,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跟父親相似的人,親近閆薇,無形中會縮短我跟老師的距離。
我們班還有一個女生叫周碧,她的爸爸媽媽是另一個鄉裏的小學教師,她弟弟叫周武,周碧跟我們一班,周武跟我同級不同班。據說周武五歲上學所以就跟當姐姐的周碧一個年級。我們學校有一個保留節目,就是周碧和周武的男女生二重唱,每次唱畢,都能獲得雷鳴般的掌聲,我實在是很奇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周碧聲音怎麼那麼洪亮,小小的她的胸腔裏像有取之不盡的寶藏。而周武也是的,明明是一個男生,往舞台上一站,嬌俏氣就出來了,全然一個秀秀氣氣的女生,他們姐弟倆的歌居然合拍得那麼天衣無縫。我很害怕周碧在教室練聲,光捂住耳朵都不起作用,跑進走廊也不行,非得扯著什麼塞進耳朵才奏效。周武我不怎麼喜歡,唱歌也是好聽的,可他越來越娘娘腔,說話走路都像女孩子,特別是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模仿某個女同學,小嘴一撮、眼眉一挑、蘭花指一伸、簡直是惟妙惟肖,雖然那隻是他在模仿,但自那以後,他的形象便在我心裏定格了。在我和周碧相處得最愉快的時候,放暑假她邀請我去她家玩,我爽快地答應了。我一個人走了四十裏路去到她家,從天亮走到下午三四點的光景,路上沒有歇息,現在想起來我都很佩服自己,我怎麼那麼能走?膽子怎麼那麼大?而且我父親還放心地讓我去了。還在老遠遠地周武就跑過來擁抱我,個子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他居然把我抱起來轉了幾個圈,雖然這樣我還是沒覺著他是男孩子,周碧後來擁抱我的時候,我還在想這兩姐弟比我想象得熱情多了,那一次放假我在他家待了一個星期。
我不是個花心的人,在交友上更不是,自從我跟閆薇成了好朋友,我就沒有與其他同學成為好朋友的欲望了。交友跟談戀愛一樣,一頭熱一頭冷,熱的那頭便很累,特別是要把冷的那頭捂熱就更不容易了。周碧怎麼會離我越來越近呢?我倆的友誼又是怎麼像爬山一樣越爬越高、最終從雲端摔下來了呢?周碧是學校的驕子,她大概是想跟她條件相當的人成為鐵杆吧?我理解她這種美好的願望,就像我——一個矮個子女生想跟班裏最高的女生成為好朋友一樣。顯然我不符合條件,閆薇和周碧也不可能,因為她們倆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閆薇內秀、周碧粗放,閆薇像個大姑娘,而周碧除了嗓門兒大哪裏都像個孩子。就像兩個武林高手過招,假如中間隔著一個人,那兩人的威力無疑會削減許多,但站在中間的那個人弄不好就會被他們強大的內力所傷,而我,就是站在中間的那個不會武功的人。
學校的廁所在西北角,由一條鋪滿煤渣的路連通,讀書時每節課下課我都要往廁所跑,即便是我不內急,看到別的人往廁所跑,我就想往廁所跑,如果不去的話,一節課我都會坐立不安。下課時我要離開座位同桌不好說什麼,所以我小跑著去,又小跑著回,好在我個子小靈巧,跑得快,可以從三三兩兩人的縫隙間朝前鑽,可以說,課間休息有一半時間是我去廁所時跑掉的。(讀高中時更奇怪了,一下課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覺,仿佛永遠沒睡夠似的。)周碧在前麵慢走,我照例準備小跑著超過她,她看到我快跑進廁所了還追著我問:“秋秋,你也是上廁所嗎?”我心裏想,這不是廢話嗎,如果不上廁所我會往裏麵跑嗎?她又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病?我看你每節課下課都往廁所跑呢。”我有點惱火,這不是明擺著罵人嗎?誰有病呢?誰有病呢?不就是比你多跑幾趟廁所,就好意思把病灶往別人身上掛,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如此詛咒我?我沒有發作,因為我想趕快跑回教室,跟閆薇說幾句話。廁所裏沒有旁人,我拉起褲子的時候周碧才走到,我看到周碧半蹲著拉下褲子,從身下取出一條帶血的布條。“啊!周碧,你病了嗎?淌那麼多血?”周碧說:“我大姨媽來了,腰有點疼而已,所以不像你跑得跟兔子似的。”“大姨媽?它是大姨媽?哈哈哈,我家大姨媽不是這樣的。可閆薇那麼大的個子怎麼沒來?”廁所裏堆著些帶血的草紙,那是高年級的女生丟下的,“月經”我是聽說過的,大姨媽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才初一下學期周碧的大姨媽就來了,據我所知,我們班裏來大姨媽的周碧是第一個,想必是她太騷了吧?小小年紀就來月經,我臉上不覺露出鄙薄的神情。周碧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她說:“你不要覺得髒,你以後也會來大姨媽的,是女的都得來這個,不然就不是完整的女人了。”對她的話我壓根兒就不相信,我覺得是她在開脫罪責。但我看到了我不太熟悉的人的隱私,好像犯了很大的罪,回來的時候我走得慢騰騰的,我在想周碧淌那麼多血,需不需要扶她一下,可挨了好一會兒周碧都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