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莫莉耶公爵小姐進來時,沃希列公爵和他的兒子已經坐在客廳裏,和嬌小的公爵夫人、波莉愛小姐正在交談著。當她看到昂拉杜裏時,他的帥氣使她驚歎不已。她感覺到,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用嘴唇微微地碰了一下他那灑了香水的金色美發下白淨的額頭。他用拇指勾住製服的扣子,挺著胸脯,身體微微後傾,一隻前伸的腳在左右晃動著,他稍稍歪著腦袋,一言不發,開心地望著公爵小姐,看得出來,他心裏想的根本不是她。昂拉杜裏在談吐上並不靈敏,可他卻有著上流社會流行的鎮定自若、不受外界幹擾的自信。昂拉杜裏一直未說話,默默地、開心地看著公爵小姐的發型,看來,他能夠這樣永遠地沉默下去。此外,昂拉杜裏在與女人接觸的時候,有一種蔑視一切的高傲感,他的這種風度最招惹起女人的好奇、畏懼,甚至愛慕。

兩位客人的到來,使老公爵十分不悅。客人的來臨,在他心中勾起了那個懸而未決的、經常被壓製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他是不是做出決定把小姐嫁出去,把她交給她的丈夫。雖然他並不喜歡他的女兒,但要是沒有她,他的生活也將無法繼續。“她為什麼非要結婚呢?”他想,“可能是為了幸福,可是婚姻到底能給誰幸福呢?”沃希列公爵帶來了兒子,顯然是要談婚姻的事,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他們兩家的門第和社會地位是相當的。“這樣,我沒意見,”老公爵這樣想著,“但是他確實配得上她才行。”老公爵一邊想著心事,一邊來到了客廳。

老公爵與沃希列公爵說了幾句客套話,又與昂拉杜裏打聲招呼。忽然,他看見了女兒的那身新裝束,就站起身來走到了女兒麵前。

“你這種打扮是給客人們看的,是嗎?”他說,“好看,特別好看,你為客人梳了新式發型,可是我要當著客人的麵對你說,往後沒有我的準許,你不要改變裝束。”

“是我的錯,爸爸。”嬌小的公爵小姐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

“您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行事。”老公爵一麵說,一麵給兒媳行了個軍禮。

老公爵坐回沙發,不再注意難過得快要流淚的女兒。正像長久不與男人交往的獨身女人所常有的那種情形,昂拉杜裏的出現使老公爵家的三個女人都同樣感覺到吃驚,她們在此之前的生活根本就算不上生活。那隻能說是活著,現在她們的思維、觀察和感受的能力一下就提高了好多倍,她們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現在突然被一道嶄新的、含義豐富的光線照亮了。

莫莉耶公爵小姐完全不去思考、也記不清以前自己的麵容和發型了,那個很可能成為她丈夫的人長得帥氣、標致的麵孔,把她完全吸引住了。她覺得他善良勇敢,機智果斷,寬宏大量,她對此深信不疑。在她的印象中,關於家庭生活的想象紛至遝來,她在驅趕這些幻覺,竭力想把它們遮掩起來。

昂拉杜裏的到來,也引起了波莉愛小姐的很大興趣,這個沒有確定的社會背景、沒有親朋好友,甚至沒有祖國的年輕的美麗的姑娘,也不甘心一輩子伺候老公爵、陪伴莫莉耶小姐。波莉愛小姐長期以來就一直在幻想著一位俄國公爵的到來,這位俄國公爵立刻就能看出她比那些相貌難看,貌不驚人,行動不雅的俄國公爵小姐更優秀,所以就會愛上她,把她帶走。現在,這位俄國公爵終於出現了。

好似一匹老戰馬一聽到號角聲就會情不自禁地準備狂奔一樣,嬌小的公爵小姐也不知不覺地賣弄起風騷來,甚至連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都拋到腦後了。她這樣做並沒有什麼幻想,也沒有覺得有何不妥,隻不過是她天真的個性、輕浮的天性的表現。

盡管昂拉杜裏平常總是裝出一副對一般女人都不屑一顧的樣子,但看到他對這三個女人產生了影響,他的虛榮心才真正得到了滿足。此外,對於美麗、撩人心弦的波莉愛小姐,他產生出了一種原始的情欲,這種勃然爆發出來的情欲能使他無法克製自己,最終使他幹出粗暴的事情來。

[五]

這天晚上,除了昂拉杜裏一躺下就睡著了以外,沒有一個人是很快睡著的。

“這個帥氣、標致、傲氣的男子真的會成為我的丈夫嗎?”莫莉耶公爵小姐想,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心理向她襲來。她搖鈴把仆人叫來,要女仆睡在自己的房間裏。

波莉愛小姐這天晚上在花房裏來來回回走了很久,漫無目的地等著一個人,她時而暗自發笑,時而露出微笑,時而傷心落淚,因為她想象到了死去的母親在埋怨自己的墮落。

嬌小的公爵小姐在嘟噥著褥子今天沒曬,害得她坐臥不安,怎麼都感到難受。她的肚子—直妨礙著她,而今天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礙事。昂拉杜裏的到來,又使她追憶從前和丈夫在一起的美好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