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三”的口令後,賓艾爾急促地向前走去,他有些不穩,握槍的右手前伸著,好像害怕這把槍會把自己給打死。走了六七步,賓艾爾飛快地瞄了魯考特一眼,就照人家教他的手法扣動了扳機,他沒有想到槍聲是這樣的響亮,自己也被嚇了一跳。由於霧和硝煙影響視線,在最初的一刹那他什麼也沒看清楚,但他期待中的對方的槍聲卻沒有響起,隻聽到魯考特的腳在雪地上踩出的吱吱聲,透過煙霧,他的身影逐漸顯了出來,隻見他用一隻手捂著左側身體,另一隻手緊握槍口朝下的槍,他臉色煞白,洛司塔弗趕緊跑過去扶住他。

“不……不,”魯考特咬牙切齒地說,“不,這還沒完。”他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倒在軍刀旁的雪地上,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滿是鮮血的左手,用左手支撐起身體,他麵色蒼白,在不停地顫抖。

“請……”魯考特想說什麼,卻無法一下子把話說完,“請……”他吃力地說著。賓艾爾好像要大聲哭出來,他向魯考特跑過去,已經越過了界線,魯考特大喝一聲:“別過線!”賓艾爾這才明白過來,於是站在了軍刀的旁邊。他們相距僅十步。魯考特把腦袋俯在雪地上,貪婪地舔著雪,抖了抖精神,把兩條腿縮起來,又艱難地坐了起來。他嚼著冰冷的積雪,嘴唇顫抖著,但仍然帶著冷笑。他聚集起最後的力量,眼中射出憤怒的光,開始舉槍瞄準。

“側過身去,注意躲避。”阿米奇喊道。“掩護自己!”傑克夫也忍不住向對方喊道。賓艾爾卻帶著內疚和慚愧的微笑,毫無防備地站在那裏,他那寬大的胸口直衝著魯考特。傑克夫、洛司塔弗和阿米奇都閉上了眼睛。正在此時,他們聽到了一聲槍響。

“打偏了!”魯考特叫了一聲,然後無力地趴倒在雪地上。賓艾爾又手抱頭,扭轉身,踩著積雪向林中跑去。

“荒唐……荒唐!死亡……謊言……”他皺著眉頭念叨著。阿米奇截住他,把他送回了家。洛司塔弗和傑克夫也把受傷的魯考特拉了回去。

[六]

賓艾爾最近幾乎沒和妻子單獨會麵。在決鬥之後的那個晚上,他跟平常一樣,沒有回臥室,而是走到父親的大書房裏。他躺在沙發上,想好好睡一覺,把決鬥的事情忘掉,但是他做不到,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

“到底為了什麼?”他問自己,“我打死了那個奸夫,是的,我打死了我妻子的情人。是的,就是這樣。為什麼?為什麼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就是因為,她嫁給了你。”內心的一個聲音在回答。

“我到底有什麼錯?”他問,“就錯在違心地娶了她,就錯在你害了自己,也害了她。”他回想起他當時在沃希列公爵家裏不由自主地用法語說的那句“我愛你”。“這就是罪魁禍首!我當時就感覺到了,”他想道,“我當時就覺得到這不對勁兒,我沒有資格這樣說。結果脫口而出。”他想到自己的蜜月,一想起來臉就發紅。“我根本就沒喜歡過她,”賓艾爾自言自語,“我了解她是一個蕩婦,可是怎麼也不敢承認這一點。”

晚上把仆人叫來收拾行李,他決定去彼得堡,和她分開住,馬上就走,並要留一封信給她,向她說明他要和她永久分居。

早上,仆人把咖啡端來的時候,賓艾爾手裏握著一本書,躺在那張土耳其式沙發上。被吵醒後,他驚魂未定,沒弄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伯爵夫人讓看一看,大人有沒有回家。”仆人說道。賓艾爾還沒有想好怎樣回答,伯爵夫人就已經闖進了書房。

“怎麼回事?您都做了什麼好事,我問您呢?”她厲聲問道。

“我?……沒怎麼?我……”“您現在成了英雄了!您為什麼要決鬥?您想證明什麼?您證明了您是一個窩囊廢,也讓我成了全莫斯科的笑柄。您向一個被您無端嫉妒的人挑戰。”罕莉的聲音越來越高。

“嗯……嗯……”賓艾爾嘟噥著,一動也沒動。“他在各方麵都比您優秀。假如您更明白一點,更懂事一點,我也就喜歡和您在一起了。”“別說了……求您了。”賓艾爾啞聲地低語。“我為什麼不說!我就要說,也要大膽地說,有了您這樣的死男人,很少有人不去找情夫的,可是我並沒有幹這種事。”罕莉說道。

賓艾爾沒有言語,仍然躺在那裏,眼睛中閃現著罕莉所無法弄懂的奇怪神色。他感到一陣無法說清的痛苦,覺得胸口發悶,呼吸急促。

“我們還是分居吧。”他斷斷續續地說。“分居,那好,但是您要給我一份財產,”罕莉說,“分居,想拿這個來要挾我?”賓艾爾從沙發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她撲了過去。“我要砸死你!”他喊著,從桌上抱起大理石桌麵,用一種平時沒有的力量,舉起桌麵,把石板朝罕莉的頭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