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晚上,勃利茨又一次來到了罕莉華麗的客廳,這裏有其他客人,伯爵夫人沒有和他搭話,直到他吻她的手向他辭行時,她才忽然輕聲地說道:
“明天還來吃飯……晚上。請您……一定來!”在這次逗留彼得堡期間,勃利茨成了賓佐赫夫伯爵夫人家中的常客。
[八]
一八〇五年以來,老鮑爾康斯基公爵、昂得列公爵和莫莉耶公爵小姐的生活發生了戲劇性的改變。
一八〇六年,老公爵被任命為俄國八個後備軍總司令中的一個。老公爵雖然年事已高,尤其是在他認為兒子犧牲的那段時間裏,明顯地蒼老,但他認為自己無法拒絕皇上親自委任的職務,重新返回崗位使他信心十足,身體也強壯起來。他經常到下邊去巡視,一絲不苟地履行公務,事必躬親,對屬下要求極嚴。莫莉耶公爵小姐不再跟父親學數學了,隻是在父親回來的時候,每天早晨由保姆陪同,帶著馬拉爾小公爵(祖父這樣稱呼孫子)到父親的書房去一趟。馬拉爾小公爵和乳母、還有保姆薩維什娜一塊住到死去的公爵夫人的房間裏,莫莉耶公爵小姐經常待在育兒室裏,盡量擔負著母親的責任。波莉愛小姐看起來也特別喜歡這個孩子,莫莉耶公爵小姐時常讓自己的女友一起享受照看小天使(她這樣稱呼侄兒)的樂趣。
昂得列公爵回家以後,老公爵就把離禿山莊園四十俄裏的一個大莊園交給了他。這一方麵是因為,禿山莊園經常會引起昂得列公爵傷心的回憶;再一方麵就是,昂得列公爵也確實需要一個清靜的環境,因此,昂得列公爵便在他的伯格夏洛瓦莊園搞一些建築,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裏度過的。奧斯特利茨戰役之後,昂得列公爵就沒有去過部隊。
戰爭打響以後,他為了躲避服役,就在父親手下負責招募新兵的工作。從一八〇五年的戰爭以後,老公爵和兒子似乎互換了一個角色,老公爵精神抖擻地工作著,並希望這次戰爭一定勝利,昂得列公爵卻恰恰相反,他對這場戰爭沒有任何興趣。
一八〇七年二月二十六日,老公爵到他管轄的地區視察去了,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昂得列公爵大多數時間在禿山。小馬拉爾已經病了四天。送老公爵回部隊的車夫從城裏回來,給昂得列公爵帶來了兩封信件。
昂得列公爵正在和妹妹一塊照看發燒的兒子,他心情煩躁,經常發火。接過車夫遞過來的信,他過了好長時間才打開,第一封信是老公爵寫的,又大又長的字體寫在藍色的信紙上:
此時通過信使得知一特大喜訊。如果情況屬實,則貝尼格森在普菜西什—艾勞打敗了拿破侖。彼得堡萬民慶祝,慰問品源源不斷地送往部隊。貝尼格森雖然是個德國人,我仍表示祝賀。一個名叫什麼漢德利科夫的科爾切夫區軍官,不知在忙些什麼:他至今沒將補充人員和糧食送過來。你要趕快去一趟,給他講,假如一周之內不辦好一切,我就擰下他的腦袋。我還接到別佳的信,他參加了那場戰爭,說普萊西什—艾勞的大捷是真實的。隻要人們別去幹擾他們的工作,就連一個德國人都能打敗拿破侖。據說,他已經狼狽逃竄。你記住,馬上去科爾切夫執行命令!
“不能去啊,請您原諒,我要等孩子退燒以後才能去。”昂得列公爵心裏想。
[九]
另一封信是庇列比寫來的。庇列比帶著他一貫的譏諷口氣,向昂得列敘述了戰爭的表麵現象和實質,談到了京城裏皇帝和元帥之間的矛盾,以及前線將士的無政府狀態。
昂得列公爵開始心不在焉地讀著信,但信中的內容卻使他精神高度集中。可當他讀到俄國士兵到處搶劫的段落時,他生氣了,把信揉作一團,扔掉了。
讀完信,他走進育兒室。躺在小床上的兒子,額頭上滲出一層汗珠。兒子顯然已經退了燒。他站在床邊,撩開帳子,許久地注視著這個麵色紅潤、正在均勻呼吸的小生命。一會兒,莫莉耶公爵小姐也來到房間,她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到床邊。昂得列沒有扭身,隻是把手伸過去讓妹妹握著。在半明半暗的帳子中,公爵小姐的眼裏含著淚水,她緊貼著哥哥,輕輕地碰了碰帳子。他倆打著手勢,不要出聲,他倆在這帳幔裏又待了片刻,好像不願離開這個與世隔絕的三人小天地。昂得列公爵起身離開了小床。“是啊,這是留給我的唯一的禮物了。”他歎息著說道。
[十]
賓艾爾來在南方的基輔省,他的大部分雇工都在那裏。
到基輔後,他就把各處的主管招集到一起開會,向他們講明了自己的想法和安排。他說,應該馬上把農奴從依附地位完全解放出來,不應讓他們超負荷的勞動,讓婦女和兒童幹輕活,對農奴不能體罰,隻能勸告,各個莊園都要有衛生所、養老院、孤兒院和學校。有些主管聽後大為震驚,以為小伯爵是不滿意他們的管理,調查清了他們有貪汙行為;第二類主管在害怕之餘,感到賓艾爾咬字不清的話語和一些聽都沒聽說過的新名詞感到好笑;另一些主管覺得聽主人講話好像就是一種娛樂方式;第四類主管腦瓜十分聰明,其中就包括總管,他們從小伯爵的話裏聽了出來,怎樣才能既讓主人滿意又達到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