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得列公爵邊聽邊思考著。第二天閱兵時,皇帝問昂得列公爵想在哪兒工作,昂得列公爵沒要求留在皇帝身邊,卻要求到軍中工作,這樣一來,他就永遠失去了在朝廷供職的機遇。

[十二]

洛司塔弗在戰爭打響前收到雙親的一封信,知道了娜苔絲的病以及她和未婚夫昂得列公爵取消了婚約。馬拉爾收到信後,雖然不打算退役,但回信給雙親說,他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滿足他們的希望。他另外寫了信給瑪莎,他在信中如此寫道:“除了名譽,任何事情也不能阻擋我返回家鄉。然而此刻,在戰爭爆發之前,假如我隻管自己的幸福,不管我對祖國應盡的職責,拋開了對祖國的愛,我自認,我不僅在所有戰友的心目中,而且在自己的心目中都是虛偽的。但這是最後的分離。請你相信,戰爭一結束,假如我還活著,而且依然被你愛著,那時我就放棄全部,回到你麵前,把你一直摟在我熾熱的胸前。”

戰爭爆發了,軍中散發著戰爭開始時所特有的那種開心而興奮的情緒;洛司塔弗清楚自己在團裏的有利地位,一切沉醉於軍役的快樂與興趣,盡管他明白,他早晚要離開他們的。

軍隊由於各種混雜的、國家的、政治的以及戰略上的原因退出維爾納。保·羅格勒團的驃騎兵從維爾納撤到斯文齊亞內、德裏薩,隨後從德裏薩朝後撤,將要撤到俄國的邊境了。

七月十三日,保羅格勒團首次打了一大仗。在七月十二日晚上,戰爭的前夜,刮起猛烈的狂風,下起了暴雨和冰雹。兩個保羅格勒騎兵連露宿在全被牛馬踐踏、已經結穗的燕麥田裏。狂風暴雨,洛司塔弗和被他保護的年輕軍官伊林坐在臨時搭起的帳篷裏。團裏的另一名軍官茲德爾任斯基正在描述拉耶夫斯基冒著可怕的槍火,領著兩個兒子衝上戰場、父子並肩作戰的事情。洛司塔弗靜靜地看著他,雖然他不喜愛茲德爾任斯基這個人和他的講解,但沒有辯駁他,而且裝出一副十分相信的樣子。

伊林在附近找到一家小旅店,洛司塔弗和伊林冒著暴雨,踏著泥濘向旅店走去。

[十三]

醫生的救護車停在旅店門口,旅店裏已經有了五個軍官。醫生的妻子莫莉耶·根裏霍夫娜是個胖胖的黃發德國女子,穿著寬鬆服,戴著睡帽,坐在前麵牆角的寬凳上。她的醫生丈夫,睡在她身旁。洛司塔弗和伊林走進房間,受到軍官們熱情的歡迎。

他們換了衣服,在破壁爐裏生了火,找來一個小茶杯,一個酒壺和半瓶甜酒,大家都環坐在“女主人”莫莉耶·根裏霍夫娜的身旁。大家依照年齡的大小,依次從莫莉耶那又粗又短、指甲肮髒的手裏接過每人的茶杯,幾乎是全部的軍官,在今晚都愛上了莫莉耶·根裏霍夫娜。莫莉耶一直麵露微笑,看見身旁環繞著這些帥氣而尊敬的年輕人,顯得很開心,盡管她盡力遮掩這種心情,盡管她每回看到睡在她身旁的丈夫身子移動,便顯得害怕。

洛司塔弗建議和莫莉耶·根裏霍夫娜打牌,而建議誰贏了,便可親莫莉耶的小手,誰輸了,便在醫生醒來時為他泡一壺茶。剛開始打牌,醫生便從莫莉耶身後抬起頭來。他早已經醒來,臉色苦悶、懊喪,注視著他的妻子,生氣地坐在妻子的身邊,等待玩牌結束。

這一晚軍官們許久沒有入睡,他們相互談論,說起醫生不開心的心情和他妻子高興的臉色,常常爆發出沒有緣由的、愉快的、爽朗的笑聲。

[十四]

一點鍾後,一個騎兵上士傳達命令,讓他們啟程到小鎮奧斯特羅夫納去。

清晨,雨停了,雲散了。天氣濕潤而涼爽,穿著濕的衣服,更感覺冰冷了。

30分鍾後,騎兵連出發了。洛司塔弗和跟隨著他的伊林在兩排樺樹之間的大道上走著。

在戰鬥時,洛司塔弗騎哥薩克的馬,而不騎戰馬。他想到馬,想到清晨,想到醫生的妻子,卻沒有一次想到逼近的危險。

以前,洛司塔弗去作戰時會感到膽怯,此時他毫無膽怯情緒。他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態,仿佛是在騎馬旅遊一樣。

太陽從烏雲後升到一片晴朗的天空,風停了,仿佛,風也不敢破壞這暴風雨後夏天清早的美景;太陽升起來了,在地平線上顯露了一會兒,又隱藏在上邊的一條狹窄的烏雲裏。片刻後,太陽便慢慢地升到烏雲的上邊,並在不住地撕裂雲邊。順著亮光的出現而一起響起的,是前方隱約傳來的炮聲。

洛司塔弗聽到這很久沒有聽到的聲響,仿佛聽到了最美妙的音樂,他挺直身子,察看展開在山前的戰場,在槍騎兵的行列之間和他的身後,能夠看到一大群騎著灰色馬匹、身穿藍色軍服的法國龍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