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脅迫俄國的危機,皇上對莫斯科寄托的希望,尤其是對名門貴族寄托的希望的時候,瑪莎的聲音發抖了。當她讀完後,伯爵睜開濕潤的雙眼,斷斷續續呼哧了幾聲鼻子,說道:“隻要皇上一聲令下,我們犧牲所有也在所不辭。”

申申還沒來得及說出他所預備的有關伯爵愛國心的諷刺,娜苔絲已經從她的位子上跳起來,跑到父親的身邊去了。

“這位爸爸,多麼和藹啊!”她親著他說;隨後她又帶著不自覺的嫵媚看了看賓艾爾,這嫵媚是跟隨她的活潑一同出現的。

此時,大家都不關注的比加走到父親麵前,紅彤彤的臉,用他變了音的、時而深沉時而尖刻的聲音說道:“爸爸,現在我幹脆說了,還有媽媽,隨意您的意思如何,讓我參軍去吧,由於我不能……”隨後他又說,“這不是無聊話,爸爸,我反正目前什麼也讀不進去,這時……”他停住了,羞答答的臉上出了汗,接著道:“這是國家處在危險的時候。”

比加的話引起伯爵夫婦的恐慌,他們果斷拒絕了他從軍的計劃。

在娜苔絲跟前,賓艾爾感到不安和憂慮,他試著微笑,卻笑不出來,他的笑容表示了自己的苦惱,對娜苔絲的詢問,他想說一句:“由於我愛您!”但他隻字未提。

他下定決心,不再到洛司塔弗家來了。

[二十一]

比加遭到果斷拒絕之後,把自己鎖在房裏,悲傷地哭啼。

第二天,皇帝抵達莫斯科。比加在這天早上裝扮了許久,還準備了他要向侍從說的許多漂亮話。

在克裏姆林宮前,比加被不住增加的人群擁擠著,他踮著腳尖,但除了四周的人群,什麼也看不見,當群眾向後擁(皇帝正從宮中出來到聖母升天大教堂去),比加忽然感到一邊的肋下受到碰撞和擁擠,他立刻兩眼發黑,失去了知覺。當他醒來時,一個教會執事模樣的人正一手扶著他的腋下,一手擋住擠壓的人群。

皇帝進了聖母升天教堂,人群稀鬆了一點,教會執事把麵色蒼白、呼吸短促的比加帶到炮王那兒。有些人覺得比加可憐,都來看他,照顧他,解開他的衣服,把他放在高高的炮台上,斥責那些擠他的人。

比加馬上又醒了過來,他的臉上又泛起了紅色,劇痛也過去了。這短暫的不開心,卻使他占據了炮台這個位子。他想從這裏看到還會返回來的皇帝。他已經不想上交呈文了,見到皇帝,這便是他認為最開心的事。

河對岸傳來禮炮聲,禮炮聲中,軍官、將軍、侍從和幾個步法堅定的人從聖母升天大教堂走出,之後,從教堂門裏走出四個穿製服、佩綬帶的男人。“萬歲!萬歲!”人群又歡呼起來。

“哪位是皇帝?哪位?”比加激動地問身旁的人,但無人回答;大家都著迷了,比加於是相中了四個人中的一個,他開心得熱淚盈眶,還沒有看清那人的樣子,他便緊急而瘋狂地呼喊著:“萬歲!”他心中決定,明天就去參軍。

大家隨著皇帝跑,跟著他到了宮前,便開始散去。時間已經很晚了,比加還未吃飯,汗像水珠一樣向下流;在皇帝吃飯的時候,他和那些久久沒有離開的群眾一樣,看著宮殿的窗子,還在期盼著什麼。

即將吃完時,皇帝嚼著餅幹站起來,走到露台上。群眾,包括比加在內,一同向露台前麵跑去。

皇帝先將一塊極大的餅幹掰開了,灑落在陽台的欄杆上。然後,他又命令遞給他一盤餅幹,隨後從陽台上撒下去。比加的眼睛發紅,受擠的危機更加使他感動,他向著餅幹跑去。他不知道為何,卻覺得他務必要從皇帝手裏拿到一塊餅幹,並且務必不要讓步。他用膝頭擋開被他撞倒的老太太伸出的那隻搶餅幹的手,搶到了一塊餅幹,而且幾乎害怕叫得太晚,又用完全啞了的聲音高呼:“萬歲!”

回到家,比加毅然宣布,假如不讓他去參軍,他就要逃跑。第二天,即使伊利亞·洛司塔弗伯爵沒有全部同意,卻已經出門去打探,看能否給比加找一個比較安全的職位。

[二十二]

第三天,七月十五日的清晨,斯洛博達宮門前停了許多馬車。

各個大廳裏坐滿了人。第一個大廳裏是穿西服的貴族,第二個大廳裏是長胡子、戴勳章、穿紅色長衣的商人。

從貴族聚會的大廳裏不斷傳出喧嚷聲。全部的貴族,就是賓艾爾每天在俱樂部裏或在他們家裏會麵的那些人,都穿著西服。如同比加在廣場上看到的人們的臉色一樣,在全部這些臉麵上都有非常明顯的矛盾表情:對某種重大事情的期盼和對平常的、昨日的事情的關心,就好像對波士頓牌局、廚師彼得路沙、西娜伊達·德米特裏葉芙娜的健康等等事情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