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想父親病倒和逝世的全部過程中,令莫莉耶公爵小姐唯獨感到膽怯的,就是他臨死的情景。可所有情景又是如此真實、完全地出現在她的眼前,有時幾乎令她分不清這到底是發生在以前,或是此刻,或是未來。她清晰地想起了他第一次得病時的情況。“他當時就想說他臨死那天對我說的話。”於是,她又回憶起他發病的前一天晚上的全部詳細的情景。當時她就預感到大難臨頭,因此就違背他的意見而留在他的身旁。那天晚上,她來到父親過夜的門前,傾聽他和傑霍的談話。“怎麼我當時沒有進去呢?假如我進去,或許他就把他逝世那天說的話對我說了。他是想看到我的,因為他和傑霍談話時曾兩次提到我。”她這麼想著。莫莉耶公爵小姐出聲地反複著他臨死那天對她說出的那個可親的字眼。“親——愛——的!”她反複念叨著,放聲大哭,流著使心靈得到放鬆的眼淚。她的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張害怕、怯弱的麵孔,那是她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真實地看到的那滿臉皺紋和細微線條的麵孔,但不是她從小時候就認識的、常常從遠處望見的那張麵孔。
“他說這話時,在想什麼呢?”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帶著躺在棺材裏的那種表情出現在她的麵前,那天她所感受到的那種令她心寒的恐慌感又壓住了她。她無法回避這種膽怯,轉移注意力和禱告都沒有作用。
“杜尼亞莎!”她先是小聲說著,後又用粗魯的聲音大叫了一聲,向女仆的房間走去。
[十三]
八月十七日,洛司塔弗和伊林等離開他們那和伯格夏洛瓦相距十二裏的駐紮地揚科沃,騎馬閑逛,並打探村中有無幹草。
最近幾天,伯格夏洛瓦處在對抗的兩軍之間,洛司塔弗是個有計謀的騎兵連長,他想趕在法國人前頭,奪取留在伯格夏洛瓦的軍糧。
他們一路上很開心。洛司塔弗不清楚也沒有想到,他要去的那個村莊就是和他妹妹訂過婚的昂得列·鮑爾康斯基公爵的家園。
他們慢步地走到糧倉前,有許多農民站在那裏。“你們為何聚在這裏?”洛司塔弗問。“老人們集會,是由於村上的事。”一個農民回答。這時,在通往主人屋子的路上,兩個婦人和一個戴白帽子的男人向軍官這裏走來。
“公爵小姐要我來問,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姓什麼?”杜尼亞莎跑過來說。阿爾帕特奇遙遠地摘了帽子,在杜尼亞莎之後走到洛司塔弗麵前。
“我冒犯大人,我的女主人,半月前去世的上將尼古位·昂得列公爵伊奇·鮑爾康斯基公爵的女兒,因為這些人的愚蠢無知而陷入絕境。”繼續他又說道:“我無禮地回報大人,這裏粗魯的農民不讓女主人離開莊園,而且要把馬留下來,雖然我們早晨就把東西裝好了,但等到現在女主人還沒法走。”
的確,昨日公爵小姐要把糧食分給農民,最後把事情弄得如此糟,以致丹隆最終交出了鑰匙。早上公爵小姐囑咐套車出發,許多農民聚在糧倉前,號稱他們不讓公爵小姐離開村莊,說是有要求不許運走東西,他們要卸馬。
當洛司塔弗他們奔來時,公爵小姐他們以為是法國人,車夫都逃離了,家裏響起一片女人們的哭聲。
莫莉耶公爵小姐在別人領著洛司塔弗來到她的跟前時,正驚惶失措、漫無目的地坐在客廳裏。她從來人的樣子、舉動和談話,清楚了他是屬於自己那個階層的人。她明亮的眼睛深深地觀看著他,說起話來也因為激動而不連貫了。洛司塔弗聽著她的訴說,默默地注視著她,深深地被她那溫和而高尚的外表和表情吸引了。
當莫莉耶公爵小姐講到父親的逝世時,她聲音發抖了,並且她留意到洛司塔弗也正眼含熱淚。洛司塔弗以他尊敬的態度表示,即使他認為認識她是一件樂事,然而他並不想為了自己而利用她的不幸。公爵小姐理解並非常珍惜這種態度。洛司塔弗皺緊眉頭,又深深鞠了一躬,走出屋去。
[十四]
“我要讓他們知道厲害,非揍他們不可,這些盜匪!”從莫莉耶公爵小姐那裏出來,洛司塔弗自言自語道。
“把部隊叫來揍他們……我要跟他們較量較量。”馬拉爾說些毫無意義的話,這種無理性的獸性怒火和要發泄憤怒的需要,使他喘不過氣來。
他並沒有想到要做什麼,該如何做,他隻是急速而堅定地向人群走過去。阿爾帕特奇見他越走近人群,便越是忐忑不安。人群裏的農民們看著他那張惱怒而陰沉的臉,也深深地感到了不安。
“哎,你們這裏誰是村長?”洛司塔弗喊著,急步走到人群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