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軍官們想要告辭,但昂得列公爵好像不情願和他的朋友單獨相處。他要他們坐下來,喝點茶。

在談起對柯屠索夫的任命時,昂得列公爵非常讚賞。賓艾爾又問起士兵對巴克萊的看法,昂得列公爵告訴他:“如果俄羅斯是平安的,那麼一個出色的大臣,就算是個外國人,也是可以為她服務的。可是當她遇到危險,便需要自己人來但當保鏢了。你們在俱樂部把他當成了國家的敵人,要麼是後來的英雄和天才,都是無法令人接受的。他隻是一個正直而聰明的德國人罷了……”

和先前審慎的沉默相反,昂得列公爵開始興奮起來。他顯然忍不住要告訴大家他偶然想到的那些想法。他覺得明天所麵臨的是千百萬個偶然事件在瞬息之間分出勝負,而那些現在巡視陣地的人對全部戰役的進展不會有幫助,而是妨礙,因為他們關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軍官們走後,賓艾爾和昂得列公爵不經意間聽到了兩個德國軍官有關“戰爭一定要擴大範圍”的對話。他們走後,他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說:“這些德國先生們會做的隻是破壞,他們腦子裏不紮實的理論在這裏毫無價值,他們心裏所沒有的,是季莫欣他們所擁有的東西。他們完全丟了歐洲,現在卻來教訓我們!”

一直令賓艾爾不安的那個問題完全沒有了。他所見到的一切,都說明了這場戰爭的全部含義。他看到了大家身上那股潛在的愛國熱情,他明白了他們為何會從容而又樂觀地麵對犧牲。

對於戰爭的本質,昂得列公爵覺得一切戰爭的規則都有欺騙性,他覺得:“戰爭是生活中最醜惡的事情,因此我們應該承認它的這種可怕性,不能把它視為兒戲,因為戰爭就是戰爭。”

他用尖銳並且刺耳的聲音激動地對賓艾爾說:“啊,我的好朋友,最近我覺得活著是痛苦。我明白,我懂得太多。人不想嚐試認識善惡的果子……”他又補充道:“不過好了,沒有多久了!”

賓艾爾用驚恐而同情的目光望著昂得列公爵。“快點,走吧,戰鬥之前必須睡個好覺,”他重複說。

他快步走到賓艾爾麵前,抱著他,吻他,然後喊道:“再見,你走吧,咱們倆不會再見麵了,不會……”說完,連忙回頭走進了倉屋。

賓艾爾深深地歎口氣,騎馬回戈爾基的本部。他回到倉屋,躺在毯子上,卻睡不著。他緊閉眼睛,一幅幅圖畫輪番地在他腦際閃爍。他突然間想起在彼得堡的一個晚上,娜苔絲高興地、不連貫地向他講述前一年夏天采蘑菇時在大森林裏迷了路的情景。他帶著幸福的麵容回憶著他對她的愛情,“我不但了解她,而且愛的也正是她那種內在的動力,她的真誠、坦率和幾乎與肉體合二為一的靈魂……”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他,這個他並不了解也看不見這些東西,他發現的隻是一個好看的、嬌豔小姑娘。意識到這裏,昂得列公爵好像被人燒了一下似的,跳起來,又開始在倉屋裏踱步了。

[二十六]

八月二十五日,即波拉傑羅戰役的前段時間,法國皇宮長官德波塞和法布維埃全都從巴黎和馬德裏來到拿破侖的大本營,晉見皇上。

拿破侖皇帝裝束完畢,穿著守衛的藍製服,踏著堅定敏捷的步伐走進接待室。

這時候的德波塞正忙著安放皇後送給皇帝的見麵禮,他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出來了,以至於他沒時間布置一個令人驚喜的場所。

拿破侖立刻看出他在做什麼,也看出了他們還沒有做完。他好像沒看見德波塞,而把法布維埃上校叫過來,聽他講述他的軍隊在歐洲的另一端薩拉曼卡戰鬥的情況。那場戰爭的結果是不樂觀的。“我一定要在莫斯科獲得回報。”拿破侖說,看到德波塞布置的壯大的場麵,拿破侖又問:“啊!這怎麼了?”“皇後送給您的禮物。”這是日拉爾所畫的一幅顏色鮮豔的男孩圖畫,畫上的男孩是拿破侖還有奧國的公主所生的孩子,被人們叫做“羅馬王”。

畫上的羅馬王長得很俊秀,他的眼神好像聖像中的基督,他正在遊玩,另一隻手裏拿著象征權力的棒子,那球可能就是地球的象征了。雖然人們不明白用棒子擊打地球是什麼含義,但大家都知道,拿破侖看完後是很滿意的。

吃過早飯,拿破侖當德波塞的麵口授了他給軍隊發布的批示。告示如下:

將士們,你們早已期望的時刻到了。我們一定要取得勝利,得到所有我們所需要的東西,早日回到這裏。我們要像過去一樣戰鬥,讓我們的子孫為我們驕傲,自豪!

[二十七]

八月二十五日,拿破侖在馬上過完一整天,他視察陣地,研究作戰安排,並不斷地向將軍們發布著批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