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帝注定的命運(1)(2 / 3)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爺兒倆早早就起來,又給我忙這忙那。忙完了,一個包一個包地告訴我,說哪個包裏是吃的東西,哪個包裏是用的東西,錢放在哪……一一點給我看。並以他們坐火車的經驗提醒我,在車上要注意些什麼。特別強調,出門在外,安全第一,不要把頭手伸到窗外去,火車會車時是很危險的。上廁所要小心,進去後,先把裏邊的門插好。更不要在火車兩接頭的地方停留。叫我記住,在車上,不要吃別人給的東西,不與陌生人來往。

我沒坐過火車,一點也不知道坐火車還有這麼多規矩,隻是點頭,不作聲。看到他們那樣真誠,那樣坦然,我很想最後對他們說句話。可好幾次,要說的話都想好了,可到了嘴邊,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錯過叫爸叫哥的機會。

問心話,他爺兒倆,人並不壞,一老一小,兩個老實疙瘩。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似乎天生就是幹活的命,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往地裏下力氣,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每天,天不亮下地,黑透了,也不見回家。平時,吃好吃壞,穿好穿壞,一聲不吭。我家承包的一百多畝棉花地,路很遠,離莊子有十幾公裏。別人家送肥、打藥、收割,都有小四輪,我家什麼也沒有,隻有兩部架子車。從春到秋,他們父子倆就像兩頭牛似的,一人一部架子車,沒白沒黑地從家裏往地裏拉,又從地裏往家裏拉。就連到了團場拾棉花最忙的時候,他們也不讓我缺一節課。說,念書的人,不能離開書,一離開,腦子就會瓷實的。

不管地裏的活多麼緊,每到下雨下雪,媽還叫他給我送雨傘,送雨鞋。

其實,我寧可淋著,也不願意讓他到我們學校去。每次,一見他走到學校大門時,老遠地,我就偷偷地跑出教室,去接過他手裏的東西,生怕班裏的同學問我他是誰。後來,他很自覺,一次也不往學校大門裏邊走,就站在學校前麵路邊的林帶裏,淋著雨,等我放學出來。身上披塊塑料布,頭上臉上直往下流水,從不撐開我的小花傘。

如果我不帶任何偏見和妒意的話,其實,他長得並不算難看,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臉,烏黑的頭發,亮亮的眼睛,眉宇間還帶有幾分帥氣。新疆一天十五六個小時的日照率,將他曬得又黑又瘦。戈壁灘上火一樣的漠風,將他吹得又幹又枯。咋一看,就像是一個巴基斯坦過來的小男人。要是命運對他公平些,讓他像幸福家庭的孩子一樣上學,我敢說,他比我們班上許多男生都長得好看,他完全有資格成為一名優秀的大學生。

可是,他也很不幸,媽媽死得早,靠他爸把他拉扯大。甘肅老家,黃土溝溝裏,窮!上完小學,上不起初中。來到我家那年,他才十五歲,我媽也想讓他繼續上學。可我家承包了連隊一百多畝棉花地,他爸一個人起早貪黑幹不完,就早早地拿他當成了整勞力使。整天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戈壁灘上烤烈日,那單單的肩背上,每年都要曬脫幾層皮。

軋嘎軋嘎!軋嘎軋嘎!……

經過大提速的火車,在全速行駛!不時地穿過村莊,穿過山洞,穿過戈壁,沿著無盡的軌道,一直向前!向前!將我與家的距離越拉越長!越拉越長!

我望著車外陌生的村莊,追看道旁每一個陌生的行人,第一次有了離家的感覺。這種感覺,有生以來第一次。我好想媽媽!我好想死去的爸!心裏好想哭!我知道,這一去,不是永別,實如永別,肯定要很久很久或者過年才能回一次家的,那個團場連隊的小房子還是我的家嗎?哎!對我來說,家的全部概念,也隻是媽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