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撰寫回憶錄(1 / 2)

俾斯麥並不想隱藏著自己的思想不告訴別人!他在報章上把他的批評告訴世人:他對於將來的思考與以往的故事,都寫在一本書上。十年前,他曾計劃過,倘若歸隱的時候有閑工夫,他就寫出這樣一本書,那時候他並不為製作意誌所逼而欲為此,不過是理想。他這個人最不願意有閑暇。現在他要寫書卻有幾種動機,其中之一就是因為一個名叫科達的德國出版人,預備抵製挑戰,請他寫書,另一個動機既不是事後論成敗的智慧,也不是意在示教,“不過是狡猾”。換言之,即是渴望報仇雪恨。有幾年他的辦法都是利用關係不錯的作者,同他們商量好,敘述他的事業功績,對所有人或與幾個人,談他的功業。他會用一個裝飾家的寥寥幾筆,填補他曆史的空隙,現在要作最後的結賬了。

但是,俾斯麥的精神不是冥想的,他的使命完全是做事的。他是用德文創作的“美術家”,在他的許多演說與公文中,尤其是在他的書信與談話中,曾作了一篇用德文寫的文章,超過歌德以來的任何一篇文章(歌德是一位大作家,他的著作永垂不朽,卻無一件可議之事)。俾斯麥在他的自傳中,並不向我們展示一件美術品,而是展示一尊無頭部與四肢的石像,這並不是因為他年暮,被許多不滿意的事所震倒,當他歸隱的時候,對於時事,他還能夠口授極有異彩的論說、推倒一切的辯論;他晚年有時也寫信,幾乎還把從前那樣的有力的諧趣與非情緒的愁懷混雜在一起。

現在他坐在書房裏,想回頭追尋生平所走的路——說給誰聽呀?什麼是民族呀?民族兩個字有什麼具體的意義?民族有麵目嗎?當他的目的在於激動聽者的動作時,他為君主,又為帝國議會,他能夠在書信文件中與說話中,給他們以他的曆史的諸多可嘉的概略。現在卻不同了,這時候是一個問題,即關於把他的行事的一幅畫卷,給許多陌生人看。他的作文派頭,就是因為這樣,使他反對俗套的自傳。初時,他談及他的往事概略是“記憶與思想”,他並不嚐試給他所記述的諸多事實以過渡。所以他給德意誌人作為遺產的那本好書,並不是一頂王冕,其實是彙集了許多幾乎不貫穿,雖未嵌好,卻已雕琢得很好的諸多寶石。

他做文章有好幾種特色,其中之一就是在這本書內要達到極高點。這本書是由極累贅的句子組成的,別人用六七句話說的,俾斯麥都堆在一句裏。他在事實背後掩藏著全部感情,甚至於他的怨恨(因此更能打倒他的仇敵);同時他有成見地選擇材料,以免世人批評他——凡此都是政客的手段。

因為俾斯麥與生俱來三樣元素的精神——傲性、膽氣、怨恨——當他寫他的記事時,仍能節製住自己,而且節製得很有效,他的自供就變作一個令人難猜度的人的真實寫照。這本書裏頭幾乎從未頌揚過一個人。對於他的先生們與他的上司們,王公們與代表們,同事們與屬員們,他都沒有一句讚美的話。他就是說一個人好,也並不是不留餘地的說好。羅恩是個真而又真的人,俾斯麥還要批評他兩句。隻有較小的人物,如斯提泛、霍倫斯泰因、施維寧格爾等,能夠免於被他毀傷名譽。當他的怨恨與譏刺發作的時候,無論什麼他都能說。他的主要目的自然在於擺出老君主的諸多長處,以顯出少君主的許多短處。即以對待威廉一世而論,他還免不了說幾句痛恨的話。我們若要知道他是怎樣對待別人,怎樣對待他的大小仇敵,莫如讀他的一頁自傳,他在這裏大寫特寫了一個完全不知名的日耳曼醫師,因為在俄都時候,這個醫師拙劣的療法,非常有害於他的身體。過了三十年後,他仍然不滿意於隻犧牲這個醫師,還要兩次發怒地提及那位大公爵夫人,因為是她推薦了這個醫師給他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