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我的話,這原是我的本務,壓在我的良心上,好像一把手槍指著我的腦袋一樣。我相信現在的政策正在引導帝國陷於大澤中,我以為莫如躲避為妙;我知道這個大澤,別人卻看錯了這個大澤的性質;假使我不敢說話,我就是犯了叛逆的罪……我的朋友們要我甘受一種活死人的情景:躲起來,不說話,不動……但是我雖歸隱,我還能夠效勞於祖國。以幾個方麵而言,我現在較為自由;我現時能夠讚成在外國的和平宣傳,這是我二十年的主要目的。”
他關切自己的功業。就是這樣聯合仇視他的後任們,並聯合急於報複誣蔑他的人們。在他的最後十年間,他恢複了左右輿論的力量,這是他前些年所喪失的。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表明,他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當他由心腹人之手,把威廉一世所寫的許多信函登了報的時候,他要保護他自己,使自己免遭阿尼姆的命運,他示意說若有必要,凡是刊登這樣信件的人們,必須聲明這種信件曾在夫裏特利士魯任由客人傳看過,必定是在這裏抄出來的。他又說他寫給君主的私信,是他的精神產業,他還把別的秘密授予哈登。他讀過這個政治記者的論說後,便請來見麵,同他做朋友。
當俾斯麥起初告退的時候,他難以在德意誌報章上發表他的意見。大多數的報館恐怕同他往來受到拖累。在頭幾個月裏,他所接見的,隻是從外國來的記者,在德意誌的諸多報館中隻有《漢堡改正報》請這位前任宰相登東西,這張報因此在好幾年間變作帝國最有味道的機關報。他口授過許多論說,讓這張報紙登載,他所授意登的更多,所以人們不久都以為《漢堡報》是夫裏特利士魯的政黨報。這些年裏時局曾發生過兩三次危險,這個時候,《漢堡報》與《帝國官報》幾乎齊名。
俾斯麥免職的那幾天,接到了六千封恭維他的電信。漢堡給了他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當他在滿街掛滿了旗幟的路上坐馬車走過時,有一個英國水手走到他的馬車旁,說道:“我要同你握手!”俾斯麥平生頭一次同平民握手。他從前一向未曾請過農人同他吃過飯。這時候有兩個很熱心的農民從申豪森來,俾斯麥請這兩個人同他吃便飯——因為俾斯麥被他們的卑躬稱讚所感動!赫伯特說了一句很適當的話以總結這個情景:“他們當你是他們的保護神,是很有好理由的。”有許久,這種事件不過是偶然一見的。再過兩年,在1892年5月間,這個逐臣說道:“我自己騙自己之處,就是關於德意誌人……他們不知道逼我批評的不是隻因發一陣脾氣,不是想報複,也不是想再攬大權……使我失眠的,原是為帝國的將來而煩心。”
再過兩星期他是不肯說這種話的。赫伯特聽從父親的旨意,與一位繼承家產的奧地利女子定親。俾斯麥想去維也納,參加他們的婚禮,他求見弗蘭茨·約瑟夫,要求其答應歡迎他。但是威廉二世與近臣們恐怕這位前任宰相心懷叵測,威廉二世寫信給弗蘭茨·約瑟夫皇帝說道:“月底俾斯麥前往維也納……去受恭維他的人們的計劃好了的歡迎……你是知道的,他的諸多最得意之作之一就是同俄羅斯訂立兩事兼顧的密約,這是在你的背後立的,被我打消了。俾斯麥自從歸隱以來背信棄義反對我與我的宰相卡普裏微……他正在用盡他的手段與奸詐,嚐試使世人相信是我先向他求和的。他的諸多計劃中之最要緊的,就是他會請你見他。我所以敢於求你,在他尚未到我麵前認罪之前,切勿見過這個不受約束的子民以使我在本國的地位穩固。”
與這封不光彩的信同時送往維也納的還有一封,是霍爾施坦起草,卡普裏微簽字,給駐維也納的德國大使的,信中說道:“倘若俾斯麥或他的家族要到你家來,我請你限製你自己的俗禮形式,切勿去參加結婚典禮。不僅是你該遵照辦理,全大使館的人員也應照辦,我還可以告訴你,皇帝不肯改變任何結婚報告……我命你把這件事實告訴卡爾諾基伯爵,你認為最適宜用什麼法子告訴他,你隻管用。”
有人秘密地告訴俾斯麥有這樣的一封信,他最初就想到送一封挑戰的信給卡普裏微,他想道:“我已經選好一位見證,我的右手還是很穩的,我又常練習手槍。但是當我想過之後,我總記得我是一個軍官。這件事應該歸一個年長的軍官們所組織的名譽法庭處決。我決不能夠使他同我當麵決鬥的。”這個巨人現在是七十七歲了,還顯示出了他的獅子般的勇氣。他要保護他的姓名、位分、名譽,哪怕冒生命的危險,也是要保護的,同四十年前一樣。他不肯打發他的兒子去替他決鬥。他要自己去,他要慘死,以結束這樣受騷擾的生存狀態,他常有這樣的想法,這次也是被這樣的思想所激動的。
他走了一條更為有深謀遠慮的路。私下裏他稱這封“烏利亞信”是一件不要臉的事,他在報上登載一篇文章,公布與眾,說道:“奧地利皇帝本來想接待俾斯麥王爵的,有人想出陰險的辦法使奧皇改變了初衷。在這位王爵的從前曆史裏頭,不可能遭受如此淩辱。”這個炸彈轟然一聲炸裂。碎塊飛過了德意誌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