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知囂必敗滅,而與牛邯舊故,知其有歸義意,以書喻之曰:
遵與隗王歃盟為漢,自經曆虎口,踐履死地,已十數矣。於時周洛以西無所統壹,故為王策,欲東收關中,北取上郡,進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懲外夷之亂。數年之間,冀聖漢複存,當挈河隴奉舊都以歸本朝。生民以來,臣人之勢,未有便於此時者也。而王之將吏,群居穴處之徒,人人抵掌,欲為不善之計。遵與孺卿日夜所爭,害幾及身者,豈一事哉!前計抑絕,後策不從,所以吟嘯扼腕,垂涕登車。幸蒙封拜,得延論論,每及西州之事,未嚐敢忘孺卿之言。今車駕大眾,已在道路,吳、耿驍將,雲集四境,而孺卿以奔離之卒,距要厄,當軍衝,視其形勢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變,賢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終申,策畫複得。故夷吾束縛而相齊,黥布杖斂以歸漢,去愚就義,功名並著。今孺卿當成敗之際,遇嚴兵之鋒,可為怖栗。宜斷之心胸,參之有識。
邯得書,沉吟十餘日,乃謝士眾,歸命洛陽,拜為太中大夫。於是囂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眾十眾萬,皆降。
王元入蜀求救,囂將妻子奔西域,從楊廣,而田弇、李育保上邽。詔告囂曰:"若束手自詣,父子相見,保無他也。高皇帝雲:'橫來,大者王,小者侯。'若遂欲為黥布者,亦自任也。"囂終不降。於是誅其子恂,使吳漢與征南大將軍岑彭圍西城,耿弇與虎牙大將軍蓋延圍上邽。車駕東歸。月餘,楊廣死,囂窮困。其大將王捷別在戎丘,登城呼漢軍曰:"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願諸軍亟罷,請自殺以明之。"遂自刎頸死。數月,王元、行巡、周宗將蜀救兵五千餘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萬之眾方至!"漢軍大驚,未及成陳,元等決圍,殊死戰,遂得入城,迎囂歸冀。會吳漢等食盡退去,於是安定、北地、天水、隴西複反為囂。
九年春,囂病且餓,出城餐糗糒,恚憤而死。王元、周宗立囂少子純為王。明年,來歙、耿弇、蓋延等攻破落門,周宗、行巡、苛宇、趙恢等將純降。宗、恢及諸隗分徙京師以東,純與巡、宇徙弘農。唯王元留為蜀將。及輔威將軍臧宮破延岑,元舉眾詣宮降。
元字惠孟,初拜上蔡令,遷東平相,坐墾田不實,下獄死。
牛邯字孺卿,狄道人。有勇力才氣,雄於邊垂。及降,大司徒司直杜林、太中大夫馬援並薦之,以為護羌校尉,與來歙平隴右。
十八年,純與賓客數十騎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論曰:隗囂援旗糾族,假製明神,跡夫創圖首事,有以識其風矣。終於孤立一隅,介於大國,隴坻雖隘,非有百二之勢,區區兩郡,以禦堂堂之鋒,至使窮廟策,竭征徭,身歿眾解,然後定之。則知其道有足懷者,所以棲有四方之桀,士至投死絕亢而不悔者矣。夫功全則譽顯,業謝則釁生,回成喪而為其議者,或未聞焉。若囂命會符運,敵非天力,雖坐論西伯,豈多嗤乎?
公孫述字子陽,扶風茂陵人也。哀帝時,以父任為郎,後父仁為河南都尉,而述補清水長。仁以述年少,遣門下掾隨之官,月餘,掾辭歸,白仁曰:"述非待教者也。"後太守以其能,使兼攝五具,政事修理,奸盜不發,郡中謂有鬼神。王莽天鳳中,為導江卒正,居臨邛,複有能名。
及更始立,豪傑各起其縣以應漢,南陽人宗成自稱:"虎牙將軍",入略漢中;又商人王岑亦起兵於雒縣,自稱"定漢將軍",殺王莽庸部牧以應成,眾合數萬人。述聞之,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意惡之,召縣中豪桀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係獲,室屋燒燔,此寇賊,非義兵也。吾欲保郡自守,以待真主。諸卿欲並力者即留,不欲者便去。"豪桀皆叩頭曰:"願效死。"述於是使人詐稱漢使者自東方來,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乃選精兵千餘人,西擊成等。比至成都,眾數千人,遂攻成,大破之。成將垣副殺成,以其眾降。
二年秋,更始遣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張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述恃其地險眾附,有自立誌,乃使其弟恢於綿竹擊寶、忠,大破走之。由是威震益部。功曹李熊說述曰:"方今四海波蕩,匹夫橫議。將軍割據千裏,地什湯、武,若奮威德以投天隙,霸王之業成矣。宜改名號,以鎮百姓。"述曰:"吾亦慮之,公言起我意。"於是自立為蜀王,都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