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不歸(1 / 3)

蕭夫人母女又在桃花別苑住了四個月。眼看秋祭將至,一日午後,蕭夫人小心翼翼地向女兒提起,該回碧水城了。

原來此地春秋兩祭是很隆重的節日,一次是播種前,一次是收割後。到時碧水城主,也就是現今的景侯容徽,將親率文武百官去水神廟獻祭酬神,然後在廟前的廣場上欣賞酬神歌舞。

這樣的盛會自然吸引得傾城仕女齊出動,進而引伸出秋祭大典的另一層意義:聯歡、相親。凡有適齡兒女的人家,無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在這種場合露露臉,甚至大放光彩,一舉成為社交界的寵兒。

看母親那帶著三分憐惜、三分不甘、又四分期盼的眼神,容悅有什麼不明白的?蕭夫人不甘心自己的女兒正值芳齡韶華卻埋沒鄉野,希望她回到碧水城,以嶄新的姿態出現在世人麵前,洗刷掉被拋棄的落魄女子形象,卻又擔心那些流言蜚語和不懷好意的目光會給女兒帶來傷害。

不想容悅馬上應承:“好啊,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此地太偏僻,要走十幾裏才能抵達一個山區小鎮,鎮上那家兼賣雜貨的小書肆裏少量的藏書已快被她的仆從買光了,再不走,會鬧書荒的。不能出門已經夠憋悶了,要是連書都沒得看,那還不無聊死。

要說起來,此地的文字符號和前世的差距甚大,類似於甲骨文,她能看懂,得歸功於她繼承了這具身體的部分記憶,會讀會寫會彈會畫。但也僅止於此,人事方麵完全沒印象,對外麵的世界更一無所知。

簡言之,初醒的她,就像個機器人一樣,隻具有功能記憶,屬於社會人的一麵,包括母女親情,都需要重新培養。

“悅兒……”女兒答應得這般爽快,蕭夫人反而遲疑起來,這孩子該不會有什麼別的打算吧?

悅兒和夏禦(名禦,字臨風)交往數年,從會說話起就喚著“臨風哥哥”跟前跟後,隻要夏禦來容府,兩人必定形影不離。連她死去的丈夫都很看好這對小兒女,私下裏對夏禦讚不絕口,一副老丈人誇女婿的勁頭。

誰曾想,丈夫過世未及一年,夏禦就相繼訂下了尹公薑洛的女兒為正妻,鄢侯靳悟的女兒為平妻,側妻據說也在物色中。可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媒人上她的門,也就是說,側妻都沒有悅兒的份。悅兒乃是容家嫡係嫡女,難道給人做妾?很顯然,夏禦已經完全舍棄了這段緣分。

不是不明白“人走茶涼”的道理,夫死無子,在世人眼中,容家這一支等於徹底衰敗了,捧高踩低本是人之常情。說到底,不過是小兒女的一點曖昧,又沒有定親納聘,連指責人家移情別戀都沒立場,徒然惹人恥笑。

蕭夫人越想越心痛,她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份情殤。

容悅見母親麵露淒楚,趕緊表態:“太太別傷心,往昔種種譬如昨日死,女兒早已想明白,不會再做傻事了。”

蕭夫人眼裏盡是欣慰,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一麵吩咐下人打點回城的車輛及行裝。

第二天用過早飯,母女倆就上了車,疾行五六個時辰,將黃昏時,才遠遠地看見了巍峨的城牆。容悅回頭望了望車後不下五十人的隨行隊伍,試探著提議:“我們要不要分頭進城?”

“為什麼?”蕭夫人掀起車簾四下裏打量,沒發現什麼異常啊。

容悅不想表現得太精明,故而抓住那個人盡皆知的理由,低下頭囁嚅:“就女兒如今這名聲,自然是不引人注意為好。

“我女兒的名聲怎麼啦?”蕭夫人忿忿地一甩衣袖:“上次你病了,娘方寸大亂,每日隻知道守著你,由得她們鬧,這次回去,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嚼舌根。”

為母則強,她素日的性子是綿軟了些,但那也是因為別人沒觸到她的底線。

“這還是次要的”,眼看城門越來越近,容悅決定說實話,“我們母女的存在,本就是大伯眼中的一根刺,我們越高調,那刺紮得越深。他不舒坦,也不會讓我們好過,何苦呢?他早成了氣候,我們就孤兒寡母,一旦他容不下,我們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