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夜醒來 (3)(3 / 3)

確實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說得對:“沒法說。”

“沒法說,也沒辦法……”她又喃喃道。我看了一眼她的眸子,似乎是要閃淚的樣子。我沒有再看,也沒有再追問。仿佛是一汪渾水,我不敢觸探下去,我怕水底的玻璃碴子紮我的腳。我是一個多麼懦弱的人啊。

我跟她就這麼默默地站在那裏,聽著鑼鼓喧天,聽著熱鬧的豫劇……當表演者做出了一個滑稽的表情時,我看見她嘴角終於向上揚了揚,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我的心裏略略安慰了一些。

可以離開了,我回頭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我說:“大姐,多保重,新年好啊。”她也點頭道:“新年好。”我快步走開了,沒有回頭,隻是在心裏默默地說:“真的,讓一切都好起來吧。”

甲乙丙丁香港人

陽春三月,我第一次去香港。臨行前夕,很是做了一些功課,想著自己好歹也算一文化人,得去那些有曆史文化感的地方看看。什麼黃大仙廟、金紫荊廣場、港督府、和平英雄紀念碑、茶具博物館、聖約翰大教堂之類的。但是,很慚愧,在香港三天,這些地方我一個都沒去。做什麼?據說每個俗女人都是一列火車,隻能發出兩種聲音:逛吃,逛吃,逛吃,逛吃逛吃逛吃……香港讓我不幸地發現:原來自己就是這樣的俗女人。好在同行的朋友也和我一樣由文化人墮落成了俗女人,讓我的慚愧減輕了許多:既俗之,就俗之吧。誰讓我們在香港逛吃得那麼幸福呢?比如在崇光百貨,看到我很喜歡的一個衣服品牌,在大陸單件要賣上千的,而在這裏,因為逢到了打折季,折上折,又折上折,我買了五件才花了一千多港幣。比如在香港最常見的化妝品連鎖店“莎莎”,日韓美歐的大品牌琳琅滿目,經濟裝、旅行裝、禮品裝應有盡有,價格上卻再沒有那種淩厲的氣勢,讓我覺得有錢不買簡直就是天理不容。還有吃。隨便一家超市都有價廉物美的快餐,隨便一家商廈必定有餐飲集中的樓層,隨便過個天橋都可以看到喜氣洋洋的“大家樂”餐飲連鎖店,隨便一家玲瓏如雀的路邊小鋪都清潔朗淨,讓人吃得心滿意足……無論價格高低,錢都花得很踏實。因為知道消費的對象是可信任的、是安全的。這訴求聽起來好像很低微、很基礎。可是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容易實現的,很不容易。所以,幸福。

——幸福還因為碰到的那些人。那些人不知姓名,都是陌路,隻能用甲乙丙丁來指代。

碰見甲是在晚上。我和朋友在中環逛完街,拎著大包小包準備回酒店,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麼搭乘地鐵,又懶得查路上的標牌——香港街道上的標牌很詳盡,隻要有心查,肯定能查清楚——於是就去問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眼鏡哥背著個雙肩包,眼神和善。我上去說明情況,他馬上給我們指明了去往地鐵的道路,並說要坐多少站。我和朋友走了一會兒便下到了地鐵,正準備買票呢,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頭,居然是眼鏡哥。他氣喘籲籲,儼然是狂奔了一場。他滿臉愧疚,說剛才對我們說錯了站數,又對我們報出了新的站數,最後邊道歉邊和我們揮手道別。看著他的背影,我和朋友麵麵相覷。天啊,這態度也太好了吧?錯幾站有什麼關係?由著我們自己捯騰唄。白指個路,還這麼認真,最後還像欠了我們多大債似的……

乙,是在“莎莎”,我和朋友進了店就各自忙活起來,拎著個籃子樓上樓下地挑貨,隻撿自己可心的拿,偶爾碰頭也顧不上說話。等我挑完了東西去結賬時,有意思的事來了。在二樓領我去收銀台的小美女——也就是乙——道:“您剛才是不是和朋友一起來的?”我說是啊。她說:“她剛才辦了會員卡。您可以用她的會員卡結賬,我們還可以打九折。”然後馬上帶我下到一樓,朋友已經在店門口等我了,我問她要卡,她還糊塗著:“什麼卡?”我說明原委,她大悟:“我都忘了卡這事。”出了店,我們倆又是感慨良久。乙是什麼時候注意到了我和朋友一起來的?又注意到了我朋友辦了卡?還想著再打折給我省錢?給我省錢店裏不就少賺了?如果店裏的業績跟她的薪水有關係,她不也少拿錢了嗎?她這麼費功夫出力的是圖個什麼?真就圖個為人民服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