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吟遊四方(11)(3 / 3)

“椰蓉和椰汁不用說了。因為這兩樣,人們沒什麼吃的時候就吃椰子,有什麼吃的時候還吃椰子。椰殼呢,你也看見了,能做很多工藝品,還能做樂器,還能做活性炭。椰殼和椰蓉之間的纖維看見了沒有?能做掃帚、毛刷、纜繩、棕床,這些東西都可以在海上用。椰樹是吃著海水迎著海風長起來的,用它做原料的物事都不怕海水腐蝕……”

那天黃昏,在海邊,喝著椰汁,吃著椰蓉,朋友散散淡淡地對我普及著椰子常識,我邊聽邊用手機在網上搜索,看到極有趣的兩條。其一來自於《古今注》:“烏孫國有一青田核,形狀如桃核,核大數鬥,剖開後用來盛水,則水變成酒味,極為醇美。飲盡隨即注水,隨盡隨成。”其二卻無出處,聽起來像是傳奇:“椰殼,可作盛酒的器具,若酒中有毒,則酒沸起或殼破裂。”

“椰樹也渾身是寶。椰幹可以加工成椰油。椰葉不僅僅是好看,還能做編織。椰花的花苞還能釀椰花酒呢。椰樹的樹根也是很好的藥材……”

椰子,是椰樹的孩子。椰樹,是海南的省樹。起初,我暗暗懷疑,椰樹之所以能獲此殊榮,是母憑子貴。至此方才明白,如果說椰子是完美之果,那麼椰樹就是完美之樹。它不僅僅意味著吃食、飲品、用具,意味著最樸素、最世俗的美,同時也是歌吟,是畫卷,是最閑情逸致的表達。既是那麼柴米油鹽醬醋茶,又是那麼琴棋書畫詩酒花。很多樹是沒有果實的。或者說,沒有實用的果實。但在海南,這椰樹,這最家常、最日常、最尋常的樹,這和此地的人們最息息相關的樹,它真是最美麗又最實用的樹,真是最潑皮又最厚道的樹。

我沉默著,看著高高的椰樹。那巨大的傘狀椰冠正迎風起舞,輕盈地舒展著,酷似綠色的禮花——這禮花不同於那些虛華的禮花,這意味著綠蔭、果實,和諸多禮物的禮花不同,它永遠不會轉瞬即逝,永遠在盛放。

6

最後兩天是在三亞,椰子價格飛快地漲起來。由十塊漲到十二,又漲到十五。我們喝的最貴的一隻椰子,是在壽比南山的那個南山裏。我們在觀音苑酒店的大堂閑坐,背靠南山,眼前是南海,海風習習,海岸邊的椰樹搖曳生姿,椰葉婆娑,不遠處的海麵上,是一百〇八米高的南海觀音,俯視眾生,盛大莊嚴。

椰子二十四塊錢一隻。我一邊吃著此次海南之行最貴的也是最後一隻椰子,一邊對朋友曆數這幾天我一共吃了多少隻椰子:紅椰,綠椰,黃椰,晨椰,午椰,晚椰……數了半天也沒有數清。

“吃了這麼多椰子,再對椰子說句什麼吧。”朋友道。

“日啖椰子一兩隻,不辭長作海南人。”我笑。

我們慢慢地吃著椰子,看著近在咫尺的南海觀音,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首歌《外婆的澎湖灣》:

晚風輕拂澎湖灣

白浪逐沙灘

沒有椰林綴斜陽

隻是一片海藍藍

……

“海南如果沒有椰樹,如果沒有椰子,那真是不可想象。所以,椰樹還有兩個名字。”朋友說,“一是生命樹,二是寶樹。”

“好名字。真配。”我說。

“所以,那年全民評選省樹,一百〇四萬張選票,椰樹得了七十多萬張。”

“還不夠多。那二三十萬人都想什麼呢?”

我們一起笑起來。

——海南島,還有一個名字,叫椰島。

必須承認,海南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還有一類人,他們的名字就叫椰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椰樹,就是海南這方水土的人。他就是一個個男人,她也是一個個女人,更是海南大地上一切勞動生息的人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重要存在——以植物的形式,最特別的存在。

也因此,在海南生活的這些人,其實也都可以被稱為椰子:椰樹之子和椰子之子。

據說椰樹的壽命會達到八十年以上。和人一樣。

祝它活得更長。它應該比人活得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