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梅和肖陽波到了省城的醫院後,就開始進行藥物治療。第一天,韓梅打上的靜點,輪到肖陽波打。4歲的肖陽波說什麼都不肯紮針,他拚命地掙紮著、哭嚎著。幾名醫生護士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用了5分鍾,才將靜點給肖陽波打上。終於安靜下來的肖陽波問媽媽:“媽媽,我們為什麼要打點滴啊?”韓梅回答著:“我們生病了。”肖陽波又問道:“我們生的什麼病啊?我們能不能死啊?”韓梅的心仿佛被萬支利箭穿紮著,嘴唇嚅動了幾次,沒能再說出話來。
隻有4歲的肖陽波隻安靜了沒多久,就開始嚐試掙脫胳膊上的針頭和輸液管,結果,滾針了,需要重新紮針。又是一番殺豬般的哭嚎與掙紮。最後,醫生給肖陽波注射了安眠藥,才順利地靜點上。此後,每一天為肖陽波靜點都成為韓梅無法麵對的痛苦,一天,當肖陽波又一次被強製注射了安眠藥才靜點上之後,她對一旁的丈夫說道:“我唯一的希望是自己能死在兒子前麵。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看不了兒子受的這種罪啊……”
醫院生活,韓梅還能夠忍受。然而,對於正處於好玩好動年齡的肖陽波來說,卻是百無聊賴的。一天,一名病友7歲的孩子到醫院來,肖陽波立刻跟在對方身後,形影不離。韓梅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她突然意識到,該是讓兒子了解病情的時候了,否則兒子極有可能在和其他小夥伴玩耍的時候不小心將艾滋病毒傳染給對方。
她立刻叫過肖陽波,為肖陽波修剪已經夠短的指甲。肖陽波不解地問她:“媽媽,我手指甲都這麼短了,你怎麼還給我剪啊?”韓梅解釋並叮囑著兒子:“兒子,記住媽媽的話,你絕不能用手去撓別人,因為你和媽媽都得了艾滋病,不小心的話會傳染給別人的……”肖陽波似懂非懂地問道:“媽媽,什麼是艾滋病啊?”“艾滋病是一種很可怕的病,人得上就治不好了。如果你出血了,千萬不要碰別人,不然就會把病傳染給別人……”肖陽波沉吟了片刻,小大人一樣點著頭,說道:“媽媽,我記住了。我要是出血了就不能讓別人碰。”既而,他又問韓梅:“媽媽,那我們能不能治好啊?”
生命還沒有綻放,就要凋零。我突然打了一個冷戰,感覺有淚水要從我的心裏崩流出來,我急忙去翻找紙巾。而一旁的韓梅還在講述著。
我翻出紙巾的時候,突然看到,一旁的肖陽波的鼻孔在往下滴血,我急忙伸手過去,想幫他止血。就在我的手就要觸碰到肖陽波鼻子的一刹那,他突然一把推開我的手,喊叫著:“你別碰我,你離我遠點,會感染你的……”
我愣怔在當地,腦海中一片空白。止住鼻血後,肖陽波再一次投入到我帶給他的那幾本動畫冊子中去了,我的心卻仍舊波瀾翻滾著。這個被艾滋病毒感染的小生命,可能隨時都會倒在艾滋病毒的魔掌之中,但他弱小的生命卻蘊藏著一顆博大的擔當心。
我正發呆,一旁的韓梅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對我說道:“記者同誌,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幫孩子找一家能接收他的學前班。我和孩子他爸找了幾家學前班,都不肯接收他。我們給他找家教老師,老師教了一天後就不肯再來了。這孩子每天都嚷著要上學……”
說著,有淚水滑出韓梅的眼角。我終於看到了這個艾滋病女人的淚水,卻無法將這淚水和脆弱聯係上絲毫。病魔可能隨時都會奪走她的生命,可她依然對未來滿懷希望,依然對兒子滿心希望。
我潸然淚下。艾滋病毒都無法讓那對母子放棄與絕望,而相對於這對艾滋病母子,大多數人都是幸福和幸運的,那麼,優越的我們,還有什麼借口沉鬱憂傷?還有什麼理由懈怠頹喪?肖陽波餓了,韓梅去為肖陽波做吃的去了。采訪暫時中斷。我望著在廚房中有說有笑的艾滋母子,他們的身上突然煥發出一種光彩,那是一種沐浴福氣、遭經劫難都無法腐敗或曲變的愛與希望所發出的光彩。地震、洪災、疾病、戰火……千年流光,萬歲輪轉,人類曆經重重災難、種種不幸,但卻奇跡般的繁衍傳襲下來,應該正是秉承著希望與愛的緣故吧!常懷愛和希望於心,哪怕災難將生命摧毀,但那愛與希望的光彩仍會熠熠不滅,並光亮溫暖自身,以及自身之外一切靠近的心靈。
生命因相擁而美麗
文/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