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1 / 2)

成右川繼位那一年,楚地特別冷,大雪一場接著一場地下,似是下個沒完。

若是往年這時候,成右川必然還在官學和一群商戶及官宦子弟廝混,然而今年冬天,他不再出現了。

當年老襄王認為單請師傅在宮中教學沒有意思,還不如讓成右川去官學,師傅該罰便罰,該罵便罵,要求一視同仁,不可驕縱,當然也不能讓官學其他孩子知道他身份。於是成右川自很小的年紀便被丟去了官學,周圍的朋友什麼樣的都有。

成右川七歲時認識了一個叫沈英的家夥,據說他們家發的是國難財,且還有一些上不了台麵的生意和把戲。但盡管如此,沈英在官學的人緣卻好得很,首先他很聰明,聰明之外又很勤勉,且又非常好說話,每回臨近歲考,問他借筆記注解的人多得要排隊,除非他特別看不順眼的,其他一般都是會借的。

成右川不缺筆記,但他想瞧瞧這個叫沈英的家夥寫的筆記到底好在哪裏。他與沈英不是同一個師傅,官學雖然外稱對學生一視同仁,但官家子弟和非官家子弟,卻還是分著上課的。這日早上,他逃了課,想去隔壁學堂門口堵沈英,等了許久,他們的師傅卻還在坐在講桌後麵滔滔不絕地講著。

天氣有些冷,成右川覺著有些無聊,坐在人家課堂門口都快睡著了。

忽然有一隻腳朝他踢了過來:“喂,這種地方怎麼能睡覺?”

成右川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抬頭看,有個穿著濕淋淋青布襖子的官學子弟站在他麵前。那人發梢上在滴水,臉色發青,嘴唇凍得發紫,整個人都在發抖,大約也就……七八歲的樣子?恩,與他差不多的年紀。

這大冬天的,怎麼會將自己搞得這般狼狽……

成右川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家夥已是不耐煩地繞過他,抬手敲了敲門。

裏麵講課的師傅陡然間止住了聲音,半天方說:“進來。”聲音聽起來很是唬人。

成右川便眼睜睜看著那家夥推門進了屋。

那家夥耷拉著腦袋,吸了吸鼻子,十分乖巧地站在屋子後麵不動,周遭已是響起了一些細碎的議論聲。

講課師傅陡然間一拍戒尺,清脆的一聲“啪”,嚇得底下一片安靜。

“爹娘辛苦供你上學你便遲到?你與隔壁那邊的子弟不能比的,你家沒有人做官,隻能靠自己,懂不懂?”講課師傅語氣很凶。

那家夥凍得發抖,小聲說:“回先生的話,上學路上掉河溝裏了,好不容易才爬上來……。”

那講課師傅握著戒尺踱到後麵,瞧瞧他渾身濕淋淋的樣子,也是覺得有些可憐:“好了,不罰你了,回位置坐下來罷。”

成右川躲在後門口看得一愣一愣的。都說這邊的學堂師傅更凶,果然是這樣……平素裏聽說,這邊的師傅總覺得官家子弟高這邊的非官家子弟一等,便要他們學得更辛苦更認真,若是被發現遲到或是逃課,會罰得很厲害。

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成右川見師傅遲遲沒有下課的意思,便又折了回去。他跟個小大人似的跑去問學監借了條毯子,又守到人家學堂門口候著。

好不容易等那師傅下了課,成右川在門口堵住了要去茅房的沈英,將手裏的毯子塞給他:“麻煩你個事情——”他指指屋子裏那個濕淋淋的家夥:“你幫我將毯子遞給他罷。”

沈英與他也不過隻有幾麵之緣,基本沒什麼交情,但他到底好說話,便幫著成右川遞了毯子。那濕淋淋的家夥拿到毯子,聽沈英說了幾句,回過頭來,看到門口站著的成右川,抱著毯子便下了座位走過去:“我叫董肖佚。”

唔,董肖佚,怎麼寫?

於是董肖佚便一筆一劃寫他手心裏。

再然後,就記得了。

幾年之中發生了許多事,譬如隨著年齡漸長,他發現董肖佚其實是個姑娘家,為此還和固執的沈英吵了一架,幾番推搡差點打起來。那之後,沈英也才知道董肖佚是個姑娘。但沒有人走漏這個消息,畢竟女扮男裝進官學也不是值得稱道的事。

十四歲那年冬天,成右川從官學消失,隨之而來的消息是,老襄王去世了。

成右川繼位後,不再去官學,肩上的重擔讓他明白昔日裏的無憂歲月都遠去了。

邊陲楚地貧瘠動蕩,內憂外患,一切都看起來很棘手。

也是這一年,楚地迎來了新王繼位後的第一次選官考試。

董肖佚與襄王的再次見麵,便是在選官的最後一輪考試上。以前他化名右川入官學念書,乃官學子弟,如今他卻已是楚地之主,立誌帶領楚地走向富足安樂。

董肖佚十五歲,在這一輪考試上拔得頭籌,卻也不是襄王定的。老臣們見識了董肖佚的膽量及辯才,覺得她可擔此頭名,商定後便破例將選官考試的第一名給了個十五歲的少年。

楚地很窮,宮中也一樣,襄王很節儉,連選官結束後的賜宴也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