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秉筆直書,向我們鮮活展示了60多年前的崢嶸歲月,那個我們不應當忘記但卻早已如煙的曆史:在孫蔚如將軍的帶領下,三萬三秦赤子禦敵於陝西省外整三年,用二萬多青春與熱血鑄就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民族抗日史。這個英雄群體中的共產黨員,曆史已經為他們樹碑立傳。令我感慨萬千的是那些放下钁頭、扛起槍頭的農家子弟以及支持他們舍生忘死的親屬,他們早已被歲月塵封,不為我們所知。他們談不上有什麼知識,大字識不了幾個,沒有豪言壯語,也從來沒有想到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精球打炕麵,死了球朝天”,他們隻知道要殺日本鬼子,保父老平安。三萬人的雜牌部隊,抵禦數倍於我的日本精銳之師,上至將軍,下至小兵,心中都明白等待他們的結局是什麼,然而他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東原壯歌,血祭黃河,巾幗風骨。徐劍銘等作者用他們手中的筆,不疾不徐地為我們展示了陝西漢子的熱血豪情。捧讀《立馬中條》,心緒緊隨行文跌宕,感慨與憤懣相生,敬佩與扼腕相伴,我們分明看到了三萬血肉之軀為後人樹起的一座聳天豐碑!《立馬中條》也是一本發人深醒的準史書。讀罷此書,掩卷長思,我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往事為何如煙而逝?我們為什麼對如此重要的曆史長時間失去了記憶,是什麼造成了集體失憶?李大釗先生說:“曆史不是隻記過去事實的記錄,亦不是隻記過去的政治事實的記錄。曆史是過去、現在、未來的整個的全人類生活。那些隻記過去事實的記錄,必欲稱之為曆史,隻能稱為記述的曆史,決不是那生活的曆史。”大釗先生的意思是,曆史本身既指已有的事實,又指我們對這種事實的記錄。事實有“實在的事實”和“曆史的事實”之分,前者是所謂“客觀事實”,後者是經過史學家記錄和人群所記憶的事實。史家記錄曆史時往往摻雜自己的主觀意圖,有些要濃墨重筆,有些則一筆帶過或者隻字不提,有的甚至歪曲。因此,二十五史從《晉書》以後都成了官方活動。史書的價值取向會影響讀者,由於歲月侵蝕,史書所載的曆史就成為一個群體所記憶的曆史,這個群體似乎認為自己了解的是客觀的事實,其實隻是自己根據史書回憶的事實而已。由此看來,《立馬中條》所載的史實之所以不為人知,道理顯而易見:孫蔚如的部隊是國民黨的雜牌部隊,國民黨政權因為其非正統而不屑言之,共產黨政權又因為其屬於國民黨正麵戰場而不願言之。民族健忘症的發作症結在於這一曆史的尷尬地位。其實,更尷尬的描述在該書《百年沉浮》這一章。該章使我們窺到了抗日英雄的悲劇性結局,許多人有功無賞,反倒背上不白之冤,現在仍舊過著非常貧困的日子。如果沒有這一章,《立馬中條》的思想啟迪意義肯定會遜色不少。作者告訴我們,曆史健忘症在目前不但依然發生著,而且愈演愈烈。這就像在高杆上挑著一個千瘡百孔的內褲,令所謂“正人君子”們汗顏,也讓所有有良知的世人揪心。當我讀到中條山戰士自立的後死碑,讀到西安蓮湖公園紀念碑的被拆除等章節時,一股辛酸苦澀湧上心頭,五味雜陳,良久不能自已。當我們忘記前人,我們必定要被後人所遺忘,當我們不能善待為民族做出貢獻的仁人誌士,我們必定要被後人所拋棄,而且下場更可悲。曆史應該受到尊重,英雄應該受到厚待。原因很簡單,我們正在享受著他們用生命鍛造的成果,我們不能數典忘祖,因為我們也在續寫著曆史。《立馬中條》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反思的契機:即當我們喟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民族美德不在的時候,當我們感懷人心不古的時候,那些對社會對國家做出貢獻的人,姑且談不上青史留名,就在其肉體尚未消失之前,就已經被後人有意無意的忘卻了。不管人們願不願意承認,社會仍在上演著活報劇,高尚者困窘,奉獻者傷心,自私者安逸,奸猾者實惠。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人人都去追求眼前的、現實的、功利的東西,除了自己什麼都不信任,於是才有了眾口常道的社會“信仰危機”。此說並非危言聳聽。建國以來,我們在對待為國家做出貢獻的個體上,一直在這樣一個怪圈中旋轉。五六十年代中,最有能力的幹部被派往工廠,最聽黨召喚的青年到邊疆拓荒,最吃苦耐勞的先進分子拋家棄子一心為工作,他們為了事業、理想舍棄了人生應該享有的生活,然而到了年老幹不動的時候,許多人卻要自己品嚐誠篤執著帶來的苦果,甚至累及到親屬後代。英雄流血又流淚,獻了自身獻兒孫,這句俗語鮮明的道出了英雄群體的苦澀與無奈。往事怎能如煙?往事難以如煙!挖掘沉史固然需要崇拜和毅力,但記錄整理這段往事更需良知和勇氣。感謝徐劍銘等三位陝籍作家,他們十年耕耘,使我們在享受現實生活美好的同時,能感懷到60多年前的如荼歲月,得以咀嚼曆史帶給我們的甘甜和苦澀,思考與期待。
第18章(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