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蘭,陝西省西安市人,自中學時代起就酷愛文藝,最大夙願是寫一部傳世小說,但命運一直著他去教書、當兵,在公安機關從事刑事偵探,在法院當法官,直至年近不惑才調入文藝單位從事專業創作。至今已發表和出版五十多個短篇,十多部中篇,幾部長篇和小說集,計三百餘萬字。現為中國作協會員,職稱一級文藝創作。
《絲路搖滾》是文蘭的一部很有份量的作品,也是九十年代陝西長篇小說的重要收獲之一。這部作品無疑顯示出了文蘭藝術追求的某些重要方麵,他對於大西北的苦戀,他對於黃土地的衷情,他對於困惑著人的現實問題的關注,對於時代脈搏的把握,他對於曆史感和當代性的體悟,等等。尤其值得提出的是,由於藝術上和藝術之外的原因導致人們對當代的熱情發生銳減的情況下,在人們普遍憂慮於對生活的近距離觀照是一個不易把握的課題的情況下,文蘭卻知難而進,以飽滿的激情投入了對當代改革生活的記述,這中間當然有生活積累和文學觀念的因素,有作者對長篇小說與時代的關係的基本功能的認識,但卻無法否認文蘭對於現實主義基本精神的體認,也是無論如何排除不掉藝術家的勇氣這樣一個主體向力的支撐的。
如果把視野放得大一點,如果考慮到近期小說的普遍狀況,我們便會明顯地看到,《絲路搖滾》的出現,是在曾經被命名的“改革文學”——實際上是說反映變革的現實題材陷入低穀的時候,是在文學普遍地關注庸瑣環境中人的生存狀態和心理狀態的時候,是在許多作者借助於個人經曆使文學和公眾生活遙遙相望卻不握手的時候,是在把當代熱情轉化成溫文爾雅的時候,我們便會比較強烈地覺察出這部直麵現實、切近時代、反映改革的作品的出現就有著獨特的意義,它不僅以激昂悲壯的色彩鮮活直率的姿態給近期的小說創作的總體格局增添了新的話題,而且,它也可能是一個信號,潛在地反映著文學需求、文學心理的某種愧疚、某種衝動。
《絲路搖滾》是一部充滿濃冽的時代氣息的、以對現實進行同步觀照同步思考為特征的長篇小說,它的背景是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期改革開放的中國現實,是無法回避的大西北與南中國之間經濟上的差距、觀念上的差異所帶來的反差圖景,是曆史進程中必然要麵對的傳統與現代、開放與封閉、進步與落後的更為嚴峻的選擇,再往遠點,它的背景還包含著隱隱傳來的曾經輝煌過的曆史雷聲和象綿延沉重的黃土地一般的曆史陰影。《絲路搖滾>;的故事衍生於民族子孫的欲望之中,跳躍於渾厚沉重的大西北與明麗躁動的南國之間,主舞台卻設置於黃土高原。這是一個具有特殊意味的地域,它曾經是古絲綢之路的發源地,而“絲綢之路”所標識的時代,曾經顯示著中國古代經濟文化的興盛繁榮,曾經顯示著中華民族兼容並蓄吸納百川的廣闊氣魄,它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積澱極為豐富的地方,中國的十幾個王朝在這裏建都,黃土地上堆積著不易數清的帝王塚陵,顯形的事實都構成了象征,人們自足自樂,生活方式世代相襲,意識觀念長期趨於保守、封閉。而在另一方麵,這裏又潛藏著民族苦難曆程中強悍的生命力,它的衝動和暴發,也常常以偶然的形式反映出曆史的必然要求。而隻有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大潮中,這裏才開始了變落後為先進的艱難進程。看得出來。作者的意圖,是通過對古絲綢之路上的一個古老鄉村人們生活方式、思想觀念的艱難蛻變的描寫,來喻示延續了數千年的中國農村在八十年代的曆史進程。透過作者充滿激情甚或急促粗礪的敘述,透過作品中人物強烈的意誌願望和命運的起伏變化,人們不難感到,作品總體上表現的是處於變革時期的時代和民族的內在要求。杜勃羅留波夫曾經說過衡量作家或個別作品價值的尺度,我們認為是:他們究竟把某一時代、某一民族的[自然]追求表現到了什麼程度。(《黑暗王國裏的一線光明》)杜勃羅留波夫這裏所說的時代和民族的追求,可以理解為代表曆史進步的時代意識和時代情緒,代表渴望生活進步民族繁榮的普通民眾的理想和願望。《絲路搖滾》反映的是絲綢之路上一個古老鄉村的男男女女在社會變革的曆史大潮中所產生的生活波瀾,展現了一幅廣闊而充滿著矛盾和艱辛的生活麵麵,作者把筆觸伸向現實的同時也把思情連通了曆史,作者在展現斑駁紛雜的生活畫卷和民風民俗的同時也注重於人的精神世界的挖掘,在《絲路播滾》中,有沉重的黃土地的象征意象,有對舊情懷的繾綣和對這種情懷的旋風般的衝擊,有守舊者抱殘守缺的掙紮,有青年一代生命潛能的喚醒後不無曲折不無失誤不無迷茫的追求,有改革者革舊抉新的奮鬥,還有人物之間的種種喜怒悲歡,生死恩怨。《絲路搖滾》有一個具象的載體,但切不可以為它是對生活表麵的描述,它絕不是致富之路的曲折複雜的簡單演繹,《絲路搖滾》中的男女主人公的經曆富有一定的傳奇性,但傳奇性隻是表層,在作者筆下,人物的強烈的行動性,人物那不乏豪邁和痛苦的情懷都包涵著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識到的曆史內容,湧動著生活的內在要求。《絲路搖滾》以飽滿的濃度傳達出的是作者對現實人生對曆史趨勢和人性理想的體驗和理解,由於作者思考的深入和直感的銳敏,由於作者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藝術追求,使《絲路搖滾》在凝重和粗獷、悲壯和幽默、雄渾和單純、駁雜和明朗的整體氛圍中蒸騰出一股社會人生和時代走向的濃重意蘊,蒸騰出曆史演進的蒼涼和現實嬗變的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