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重視的是,作者把握了父親情感的另一麵,真實而大膽地描寫了父親與三娘之間“剪不斷,理還亂”有違家規的情感波瀾,多多少少使作品呈現了一種現代人的感情色彩。
蔣金彥塑造的不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父親,而是具有“最後”意義上的父親,這是他審視的獨特價值。統覽小說,我們認為蔣金彥完成了自己的意願,他在小說中完成了“最後的”——實際上就是傳統的、舊式的、代表農業文明成長起來的、正在消失的父親形象。為這些“生也悄然死也悄然”的中國舊式農民唱了一曲輝煌而偉大、悲壯而不朽的挽歌。
蔣金彥的出發點是要塑造一個中國傳統農業文明中一代父親的命運史。寫父親身上頑強的克己能力,對家族的責任感,對女性的道德倫理感,在小說中作家從兩方麵揭示了這些給父親一生帶來的新生與毀滅、榮耀與恥辱、甜蜜的果與苦澀的心。盡管父親黃生福的形象遠不如爺爺黃虎生形象高大並充滿強盛的魅力,但父親的懦弱與堅強,受難與掙紮,在小說裏卻表現得格外充分。作家揭示了父親對爺爺的“齊家”,揭示了父親對鴨娃、三娘的“苦愛”,還揭示了父親對兄弟們的“操心”,對母親的“忠誠”,對黃金星等的“仁義”,對二娘無理刁蠻的“寬容”,揭示了這個最後一位承載“齊家”舊夢的人的悲壯。顯然,作家在告訴人們象黃全福這樣的承載“齊家”重任的父親,隨著傳統農業文明的崩潰與瓦解,已經一去不再複返了。
任何審美都必須有距離,距離產生美,也產生了對美的意義的發現。同樣,審視也需要有距離,不能離得太近。事實上,隻有當傳統農業文明麵臨消失,現代工業文明滋生壯大時,站在消失與滋生的對比中,才能深刻地真實地理解我們消失了什麼?《最後那個父親》也隻有站在現代父親的視點上,才能審視到傳統父親所包蘊的人生苦難,才能真正審視到傳統父親的優點與弱點。這種審視後的結果,反過來又深刻影響了現代父親的形象的重塑。從這一點來看,蔣金彥的審父意識是有深度的。(閆建濱)
李碧的《關中道情》與王海的《天堂》
李碧,1963年出生於陝西三原縣,當過民辦教師、公辦教師,廣電局記者,機關幹事,縣委宣傳部副部長。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文學創作,從寫詩、寫散文到寫小說,在全國各類刊物發表近百篇作品。2005年出版長篇小說《關中道情》。係陝西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說“文學是人學”,似乎是一句老的掉牙、土的掉渣的話。但這樣樸拙的話卻像餓了要吃、渴了要喝、悃了要睡這些生活真理一樣,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文學(起碼是小說)真理。讀者打開一部敘事文學作品,他最關注的是什麼呢,是人物——主人公的人生際遇、命運歸宿,人與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恩怨糾葛。李碧可謂深得此中三味,她的《關中道情》一開篇,就通過女主人公白一蘭的夢,交待了她和武秦憶的情人關係,隨後又很快引入她嫉恨的縣長馬青山、農場場長魯紅及其前夫魯援朝這幾個主要人物。他們之間的錯綜複雜的關係一下就引起了讀者強烈的獵奇、索解興趣:白一蘭是個什麼身份的女人,她和武秦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夢見他投井自殺?其他三個人各自是什麼身世命運,白一蘭和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糾葛?這些,還不足以吊起一個讀者的味口嗎?接下來,小說圍繞這幾個主要人物及上一代錯綜交織的命運扭結,在更大的範圍、更久遠的曆史進程中展開了對人物命運的全方位描述:白一蘭在時代浪潮、政治鬥爭裹挾中被扭曲的坎坷經曆、不幸婚姻、尷尬處境,魯紅與魯援朝、武秦憶、井渭水三個人曲折複雜的感情糾葛,魯英俊、魯英明、井天、孫月萍幾個上一代人在曆史進程中的命運沉浮,這一切,又與九十年代井渭水準備投資開發龍泉峪的中心事件交織在一起,演出了一幕幕生動感人的活劇。當然,我們這樣說,是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解讀的,如果從作者的創作心理來破解,也許正是這些她熟悉的人物的命運才激發了她強烈的創作欲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