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的另外一個審美價值,還在於由現實和荒誕融合起來的反諷。主人公王建元曾經顯赫一時,是重點培養的政治明星和高幹對象,但卻在短短的時間裏一落千丈,甚至於被自戕;而隨著文明的演進,又平庸地無為地悄無聲息地生活在普通的甚至低於普通人生活線下。然而這個人物又顯示著一個知識分子應有的良知和智慧。這隻能證明這樣的現實是非人性的,無秩序與理論可言的;而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又不能不聆聽那些來自文字、圖像、音響等現代媒體裝飾的優美頌歌。因為這也是政治。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作品還顯示出時間、人物、事件的延續性,因為作品的主人公還在人間,他還在默默地觀看和體驗著。
《人生苦旅》的不足是小說在客觀上顯示出一些狹隘的情感,諸如缺乏人類意識、世界關注、人文關懷和普通同情的意識,特別是在小說的語言和敘事藝術及某些細節的處理上,我們沒有看到作者為我們提供更博大的情感空間和更可取的人道立場。當然這可能受到中國新聞小說特有文化背景、作者視域及時代話語權等方麵的影響,在此我們不應過分地苛求於作者。
蕭跡的《平凡人生》與魏傳朝的《青春的回聲》
蕭跡的長篇小說《平凡人生》是一部令人感動並非常吸引人的書,整個閱讀過程也就成了一種溫馨而愉快的人生體驗。
我們正在經曆的是一個社會物質生產力空前發達,而人們的道德意識和精神操守卻又匱乏的時代,似乎人人都把自己的生活目標定在對於錢財的占有與物質生活的提高上,商業化原則不僅侵蝕到一般人際交往,也侵蝕到親屬和家庭倫理之中。《平凡人生》中的安景林夫婦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日子裏,悉心撫育侄女及其後代,並從不計較得失甚至堅決拒絕回報的事跡,雖然平凡,但體現的卻是倫理親情的純潔、愛的高尚、人格的完美。它喚起的是人們對自己精神純潔度的思考和反省,肯定的是在普通人身上所閃耀的愛的光輝。這是十分寶貫的!
蕭跡先生不愧是已經出版了多部長篇小說的作家,他不僅很會講故事,而且知道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力量應該往哪裏用,一是他很會製造懸念,不僅一開始就給讀者一個巨大的關於安仲華、宋曉鳳身世的懸念,在後來的揭秘中,他又不斷製造新懸念,如母女為何不和的懸念,安仲華客死美國的懸念,然後又是宋曉風婚姻的懸念。二是,他始終將人物命運的曲折遭遇作為敘事的主體。一開始小說就以安景林一家人為主,將戰亂時代一家人的生與死、團聚與分離作為敘述的重點。解放後,雖然處於和平年代,但在極左思潮,政治運動不斷的年代,這個有著“海外關係”的家庭,他們的坎坷處境與不幸遭遇又成為作者敘事的中心。及至改革開放後,一家團聚,但安景林夫婦、安仲華、宋曉鳳命運的歸宿仍然沒有劃上句號,仍然在恩怨情仇、高下美醜之間展開,整個《平凡人生》展示的是在時代和曆史的大背景下,一家幾代人命運的情節鏈。第三,雖然在大時代中,安景林及其哥哥安景田的人生經曆具有傳奇的性質,但作品麵對的畢竟是普通人家,生老病死,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常生活。於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發現文學的意義與平凡人生的價值,就成為作家創作的關鍵之一。蕭跡能夠在日常生活中發現最為動人的人間情感,並在對這普通人間情感的開掘中,展示人生選擇的艱難,人性的弱點,行為的美醜,道德的高下。安仲華小時候的尋母之舉,導致安景林對她由“代管”到像親生女兒一樣扶養;安仲華由對女兒的虧欠感到對她嚴格要求的母愛;宋曉鳳與父母之間難言的隔閡,她對安景林夫婦的特殊情感,以及她婚姻的選擇;安仲華夫婦在多次選擇中的自私表現;安景林夫婦的委曲求全與大義無私等等,可以說都是小說中表現人物心理感情的關節,蕭跡寫得十分真實,對人物心理情感演變的把握也十分準確,表現了作者洞悉人情世態,在日常生活表象中發現普通而深層次的生活內涵的能力。老托爾斯泰將文學的意義解釋為情感的交流。動人者,莫過於情感,蕭跡可以說抓住了文學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