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一出,牆頭茂密枝葉中隨即傳來一聲輕歎,而後樹影晃了一下,一女子靜立在枝頭,素白衣衫上血色斑斕,麵色沉斂目若秋水。

我驚叫起來,柳回風停下步子,就連雲離,也忍不住噫了一聲。

楚悠然!!

又是一個楚悠然!!

隻是這個楚悠然臉上,頸上和手背上這些露出來的部位都有還未結痂的傷痕,衣衫上的血跡是從內而外滲出來的,可以想象衣衫下的身軀是怎樣的遍體鱗傷。

可是盡管這樣,她蒼白的麵容上還是寫滿了從容鎮定,因傷重帶來的頹萎,絲毫掩不住眉宇間的氣魄。

我下意識的回頭問雲離:“是不是易容?”如果是,雲離應該能看出來。

雲離忽然鬆了口氣似的笑了一下:“我方才還在疑心手底下那些人謊報情形蒙騙我,正想著要不要整頓一番呢,如今看來,被追殺的人,是這位。”

原來如此,是孿生子。

隻是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當初幾乎將我弄死的楚悠然。

後來的那個楚悠然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後朝我一揖:“姑娘心性氣度叫人欽佩,我姐妹二人在此立誓,今後絕不傷姑娘分毫,否則有如此樹。”她話還沒說完,腳下的樹便開始落葉,樹葉不斷變黃,枯萎,而後紛紛落下,最後,一棵生機茂盛的大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樹幹。

隨著最後一片葉子落下,她輕飄飄的落地,忽然眉頭一皺,轉過身去,以袖掩口低聲咳嗽,片刻後又回轉過來,臉上帶著從容微笑。

這個誓,真是發得有夠狠的。

她說得很沉靜,而我在聽了她的誓言後,不知怎的安下心來,自她出現後心中隱隱約約跳動的惶恐不安平複下去。

雲離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笑嘻嘻的問:“阿影,你來猜猜看,誰才是真的?”他在考我,想必是已經看出哪個是真貨了。

我低頭很仔細的想了想,然後伸手遙遙一指被柳回風押著的階下囚,問剛才咳嗽的那個遍身傷痕的“白衣”少女:“楚悠然,她是你什麼人?”

其實我並不是很能拿定主意,隻是看出這兩個“楚悠然”有少許區別,也許在平常的時候看不出來,可一個被擒一個重傷,同在遭受困境的情況下,後來的那個硬是比先來的那個多上幾分從容氣度,好似有力挽乾坤之能一般鎮定,其實以她虛弱的程度,幾乎下一秒鍾就會倒下,比起另一個情形更加糟糕,可是她卻仍笑得出來,那麼從容那麼自信。

我直覺她才是楚悠然。

那白衣少女微笑答話:“舍妹年輕氣盛,各位請勿見怪。”

這時,那被擒的少女也抬起頭來,輕聲歎息:“悠然,我方才一直不說,你又何苦自認?你身負重傷,何必暗中跟著我來?”

楚悠然微笑:“你若不是如此衝動來尋雲離晦氣,我又何苦辛苦跑這一遭……”她話未說完,低頭又是兩聲輕咳,抬起頭來時,唇邊沾著少許血漬,更襯得那嘴唇蒼白若死,“你不是雲離對手,來了隻會送死。”

我想起了看過的一個故事,一個最凶狠的惡人,在家中卻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人皆有一體兩麵,楚悠然也有對親人眷顧的另一麵。

“你來了又何嚐不是送死?”那少女皺眉,楚悠然卻笑起來:“誰說我來送死?我惜命得很哩,方才你險些死去我也沒出手救你不是麼?如今現身也隻不過是因為給人看破了行藏,自認身份隻因他人早已看得分明,你信不信若那小姑娘未曾停手,我真會眼睜睜看你去死呢。”

我啞然:那她辛苦跑這一趟是為了什麼?

無奈之際,我更鬆了一口氣,幸好方才我沒有動手,否則殺死的就是一個無辜的人,即使楚悠然不找我報複,我也一輩子沒法原諒自己。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傷人,眼前這個真的楚悠然,我也沒心思去怨恨去報複。

雲離鬆開我,示意柳回風放了楚悠然的妹妹,然後拍了拍手,笑道:“你心存寬厚,我若再為難下去豈非小家子氣?”

他舉起茶杯:“今日在下認識了三個叫人驚奇的女子,便以茶代酒,第一杯,我敬甘願代姐妹受死的這位姑娘,叫什麼來著了?”

“楚嫣然。”楚悠然含笑接話。

“好,敬楚嫣然,你審時度勢,心知逃不過去橫豎一死,便打定主意以楚悠然之名死去,令我以為楚悠然已死便不會再在此起防心,便於今後楚悠然暗中與我敵對,這一杯,我敬你赴死氣魄。”他仰頭一飲而盡,接著又倒了一杯。

“第二杯,我敬楚悠然,這杯有三敬,一敬你竟能從我森羅殿一月不死不休追殺中逃出生天,你是我森羅殿第一遭失手沒殺成的人,堪稱前無古人;二敬你姐妹情深,我見你衣衫上隱隱有風塵之色,顯然是日夜兼程趕來,以此重傷之軀,值得一敬;三敬你隱忍不發,若我猜得沒錯,你原是為了阻你妹子而來,遲了一步,楚嫣然已為我所擒,你姐妹二人竟似心有靈犀,一個赴死,一個隱忍,你心知便是主動現身也是送死,不如留此有用之身日後與我敵對。這一杯,我敬你鐵血柔腸,隱忍心性。”

他喝下第二杯茶,接著又倒了一杯:“這第三杯,我敬你,阿影,自打識得你以來,我隻道你膽小怕事懦弱偷生……”他話一出,我臉紅起來:知道就好了,說這麼直白做什麼?

他接著說:“……雖有些小聰明但我尚不放在眼裏,但你今日所為,教我刮目相看。仇敵便在眼前,你竟能保持本心不手刃仇人,如此心胸可謂難得,世間快意恩仇者比比皆是,如你一般的卻是鳳毛麟角,雲離雖自負心思見識,卻自問不能做到你這般灑脫,甘拜下風。”

我繼續臉紅:我隻是很單純的不想背負犯罪感罷了,哪有他說得那麼偉大?

敬完茶之後,雲離三言兩語,將楚家兩姐妹留了下來,讓楚悠然在他這裏養傷,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挑挑眉,這家夥該不會想泡人家吧,就不知他看上的是哪一個?還是想大小通吃?

瞥見身旁還有個人站著沒走,我奇怪的問:“柳回風,你怎麼不去保護雲離?不怕他被那兩人給撕了麼?”

柳回風卻朝我走來,低頭看了我一會,然後低聲說:“男女授受不親,今後別再讓雲離如此親近於你。”說完後便走了,留下我一頭霧水。

為什麼他那句話,那麼像古裝言情小說裏悶騷男主角不準女主角親近別的男人的台詞啊?

剛才我和雲離沒怎麼親近啊,他不過是摟了一下我的肩膀而已,從前我和雲離怎麼樣也沒見他管?

雖然我不會自戀到認為自己魅力大到柳回風這帥哥抗不住中招了,可他剛才那句話怎麼看怎麼可疑。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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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官是不是有點失望?“惡人”沒有得到惡報哦,可是呢,我想寫的,就是這樣一個阿影,很久以前我就在幻想她甩開匕首之後笑著說放棄的模樣,想著想著就高興,這個女孩,我並不打算讓她變得擁有多麼強大的武力或者智謀呢?我隻是喜歡她簡簡單單平平凡凡膽小怕事又可以在這個時候甩開匕首的樣子^^

所以想要看快意恩仇的讀者們,青衣在此說對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