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認,是你們的人做的。”宸的唇邊在笑,眼中又像在哭泣。
“你的出生……在舅舅看來,是莫大的威脅……咳咳……可是他已遭受報應,被病痛折磨多年而離開人世……你的仇恨可以就此平息麼。請你原諒我的家人,不要仇視荀其……咳咳……畢竟你被迫遠離王庭時,這世上都還沒有荀其的存在……”哥盛頓了頓,又囑咐荀其道,“不要怪你四哥,我們欠他的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荀其哽咽說道,眼睛已被淚水模糊。之前一切覺得微妙和奇怪的地方,如今都說得通了,隻可惜知道的總是太晚、太晚了。
哥盛躺在荀其懷裏,仰望天空,這天空一片澄澈,就像小時候他策馬飛奔在草原上時仰頭所見的藍藍的天。
“我多想再一次在東部的草原上馳騁,可是那片草原已不在我們的管轄之內了……我愧對父皇,可他不願原諒我……咳咳……我甚至不能……戰死沙場以謝先祖……若我的死,能換來你們之間的和睦,便也算是我死得其所……”哥盛話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慢慢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這段時間裏,蓊茸帶來的一隊殺手已全部戰死或被擒,蓊茸和宸被越過阻隔來支援的人馬前後圍住,眾士卒不敢輕舉妄動,隻等待荀其一聲令下,才敢將大皇子和疑似四皇子的人拿下。而荀其的命令遲遲沒有下達。
“四弟。”蓊茸側對著宸,拖長聲音,一麵打量,一麵冷笑說道,“你不隻是幫我這麼簡單,還另有圖謀。我真是低估了你。”
宸並沒有回應蓊茸,他仍沉浸於哥盛帶給他的震撼中。宸一直以來的夢想,是和岫羲分別坐上維國與易國的皇位,聯手一統各國。在岫羲選擇漂泊江湖的時候,宸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裏第一次產生了動搖。而眼前哥盛的死又消除了他對維國皇後家族大部分的恨意。支撐自己多年的仇恨轟然倒塌,有那麼一刻,宸忽然迷失了自己,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這時候,荀其總算抑製住悲傷,發話道:
“我們這就帶三皇子回王庭。大皇子與四皇子同行。”
蓊茸自知無力逃脫,便沒有吭聲。宸如果想走,其實在場不一定有人攔得住他,可是即妃還在王庭,宸不可能自己一走了之,於是他也沒有抵抗,默然騎上士卒牽來的馬,被士卒裏三層、外三層地簇擁在中間朝王庭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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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維國三皇子哥盛的死訊傳遍五國。漠閣內,關洲親自將這個消息告知了赫連嘉露。赫連嘉露在關洲麵前極力表現出不用人擔心的樣子,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難掩飾心中的感情。
“顯皇未應允三皇子上戰場的請求,三皇子一人在王庭苦悶之際,無意中聞得大皇子與隱瞞了身份一心報仇的四皇子設局刺殺五皇子的謀劃,為免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三皇子決意憑一己之力平息幹戈,最後,為了救五皇子,三皇子舍棄了自己的生命……而大戰當前,顯皇並沒有定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罪,甚至加倍倚重於四皇子對陣孤國。四皇子也的確不負所望,率軍折回東麵戰場後,借助岩壁、流沙等繁雜地形,憑臨時接管的軍隊便遏製住了原本不利的局麵。顯皇見事有轉機,又抽調防守王庭的部分人馬奔赴西麵戰場,傳令郡馬展朋全力抵禦……”
赫連嘉露腦海中回蕩著關洲的話語,自責與傷痛全部襲上心間。如果不是她利用了哥盛的心意,傷害他的感情,害得哥盛成為國家罪人,他就不會失掉建功立業的機會,在心灰意冷之下殞命。事情根本不會發展成如今這個局麵。是她的自私害了哥盛的一生……她有什麼資格獨自幸福。
剛烈如赫連嘉露,頃刻間作出了一個偏激的決定,一個哪怕今後她會因此付出加倍痛苦與悔恨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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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國北麵戰場,駐紮在橘焰山莊西南側、漠閣的軍營中,有侍從為關沭呈上了漠閣送來的書信。關沭聽說哥盛的事以後正擔心赫連嘉露,連忙拆開了書信,信上的字跡雖然是他所期待的,但是內容卻字字刺痛他的心:
昔有妹喜褒姒,今有赫連嘉露,業已禍及皇族貴胄,但求不累他人,此生決意不嫁君,惟望成全,將君從前予我心,付與她人可。
關沭放下書信,隻覺眼前一黑,以他對赫連嘉露的了解,此言一出,便再無挽回的餘地。
“啟稟小閣主,北方拓跋軍已發出暗號,我們是否即刻呼應行事?”營帳外,一士卒揚聲道。
關沭克己收斂心神,答道:
“按照部署,全軍分三路出擊。”
“得令。”
隨即,帳外吹響號角,井護、羅洞等人率各路人馬傾巢而出。漠閣與拓跋家賭上一切,隻待這一戰定勝負。
關沭傷情之下寄情戰場,眾軍見主帥親自上陣,大受鼓舞,浴血奮戰,破敵勢如破竹。舒家父子麵對南北聯手的猛烈攻勢幾乎潰不成軍。
戰事牽延橘焰山莊,消息傳至星壇外,橘焰山莊莊主廖威心中頓生隱憂。一方麵橘焰山莊人馬對星壇久攻不下,一方麵廖威連日擔心留在山莊的親眷遭戰火殃及,思親之情愈盛,交戰時難免分神,時日越長,心中再無戰意。廖威預感易國分裂是大勢所趨,不忍為國之大家耗盡己之小家,為私心艱難決定撤回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