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捕食者說(1 / 1)

老人四處翻箱倒櫃終於把那輛破舊的滿是灰塵的板車裝得滿滿的。緊接著老人從褲兜裏摸出一根劣質香煙,蹲在門檻前,緩緩地抽起來。老人抽完煙,終於把眼神重新鎖定在板車上,好像適才他怕了看這輛老得跟它差不多的板車般。老人久久地望了板車一眼,最後又滿是失望地重新往樓上走去。老人上樓那會兒,瘦得肋骨凸出的黃毛狗搖晃著尾巴跟了上來。饑餓的它不時用鼻子在老人身邊嗅著什麼,仿佛一張開空洞的嘴就能把弓著背的老人一口吞下去。隻是黃毛狗低頭時,老人發怒般腳使勁一躥,就把它一腳躥到樓下去了。黃毛狗明顯是被這突然襲擊給嚇住了,嘎嘎地叫著直跑出門外。

終於,從一樓晃到三樓,再從三樓晃到一樓,老人手裏多了兩個碩大的硬紙殼。這兩個紙殼大概是當初老人他兒子用來裝新彩電的。老人把紙殼塞在板車中間那個明晃晃的空當裏,現在這個破舊的板車終於塞滿了一車子的破爛。老人拉著板車轉身的那一刹那,落日的殘輝把他兒子的這棟三層高的樓房照得滿身金燦燦的。

板車的四個輪子很快就在滿是石頭的鄉村小路上滾起來,老人拉一步停一步,嘴裏嗬出一口粗氣,破舊的板車也跟著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仿佛滿身骨頭很快就要散架一般。在一棟岌岌可危牆壁上滿是青苔的老屋前,老人放下板車走了進去,出來時手裏多了個滿是斑點的鋁鍋。老人把鋁鍋掛在板車前的兩個長杆上,而後使勁一拉,很快臉上一抹皺紋蕩漾開來。大概是這個意外從老屋尋來的鋁鍋讓老人突然高興起來了。

最終那滿板車破爛賣了一百一十八塊九毛錢,緊接著老人花五塊錢去打了一斤半酒,用四塊錢去買了兩條現在已無人購買的白鰱魚。

黃昏時分,老人花了個把小時的功夫就把屋裏弄得滿是魚香,養的那隻骨瘦如柴的黃毛狗帶著五隻新下的幼崽滿是歡喜地在屋裏打著轉兒,圍繞著老人,老人走哪裏,它們就跟到哪裏,仿佛擔心近在眼前的魚兒被他一人獨吞。

老人盛了幾勺子米飯放在狗槽裏,而後往裏麵倒了些菜汁,再用筷子夾了小半條魚放在裏麵。緊接著,老人把盛狗食的盆子端到院子裏,而後把廚房的門一栓,獨自坐在桌前細品起來。很快,門外就響起急躁的狗吠聲,先是黃毛狗響亮的叫喊聲,聲音裏仿佛帶著些憤怒和渴求,緊接著是五隻幼崽略顯稚嫩的喊聲。很明顯,它們的覓食技巧還有待它們母親的訓練和教導。隻是,老人仿佛刹那間就沉浸在他的酒水裏麵了,屋外的一切在他耳裏像是沒有發生一般。

這天在老人心底無疑是值得紀念的一天,有魚有酒,日子在他眼裏過得如此地豐盛。當黑夜降臨太陽再次升起時,老人又不得不重新過起原來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像是一條毫無終點的直線,而昨天則是這條直線上一個意外的分叉點。現在老人知道褲兜裏已不到一百塊錢了,但這些錢得讓他維持到月底,現在還僅僅是月初,一個月才剛過那麼五天。大米米櫃裏還有那麼多,足夠吃到年底,煤隻剩五十個了,得再買上四十個。四十個煤,一個煤六毛多,這意味著老人手裏的錢又減少了將近三十。

吃完早飯,老人就去茶館了,天擦黑時才回來。老人不管狗,連自己都快顧不上了,怎麼去管這六條狗呢。老人經常這樣安慰自己。黃毛狗在緊閉的屋子裏不停地吠著,卻無人回應。時常,黃毛狗帶領著那五隻幼小的狗崽不時從狗洞裏鑽出來,四處尋覓著。一無所獲時,耷拉著頭的狗崽們滿懷希望地撲到黃毛狗身上,叼著它幹癟的奶頭,使勁地吮吸著,仿佛就把黃毛狗身上的血都吸幹。

一塊巨石扔進平靜的湖水裏,很快泛起陣陣波瀾。一天老人從茶館回來,看見黃毛狗滿身鮮血的躺在大門口。老人用手摸了摸狗的鼻子,再用腳踢了踢,黃毛狗依然一動不動。一動不動的黃毛狗死了。老人一轉身,就看見一條細長的血跡一直延伸到不遠地石頭路中央。老人又看了黃毛狗一眼,現在黃毛幾乎染成了紅毛。老人看黃毛狗時,腦海裏就浮現出黃毛狗掙紮著身子爬到大門口,然後一個趔趄坍塌在地的畫麵。

隻是這個畫麵很快就從老人的腦海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昏黃的燈光下,老人揮舞著鋒利的白色鋼刀,很快就嫻熟地把骨瘦如柴的黃毛狗剔成了層次分明的骨頭和肉。五隻幼崽圍繞著很快被剔成骨肉的黃毛狗,不時撅起嘴巴嗅著。

屋內很快就飄起了狗肉香,五隻幼崽滿是歡欣地在地上翻滾著,老人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幾天之後日子又變得豐盛起來。

狗肉很快就端了上來,香味很快把五隻幼崽引了上來。老人習慣性地夾住一塊肥碩的狗肉放進嘴裏,一嚼,一吞,緊接著隻見噗的一聲,骨頭掉落在地。五隻幼崽見了趕緊爭搶著圍了上去,老人最見這第一塊骨頭最終還是被那隻灰毛的狗崽給搶先吞下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