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爭黨見新舊暗哄 行新政母子生嫌(2 / 3)

光緒二十三年,潘、李統已病故,徐桐失了一個臂助,遂去結交剛毅、榮祿諸人。剛與翁本無夙怨,不過剛毅生平,素有滿漢界限,他腦中含著十二字秘訣。看官!你道他是那十二字?乃是:“漢人強,滿人亡;漢人疲,滿人肥”十二字。無論什麼漢人,他總是不肯相容。徐亦漢人,何故友善。榮祿因翁曾訐發私事,應八十三回。暗地懷恨,徐桐與他聯絡,勢力益固。這邊翁師傅孤危得很,恭王在日,尚看重他的學問,另眼相待,恭王一死,簡直是沒有憑藉,單靠了一個師傅的名望,有什麼用處?況這光緒皇上,名為親政,實事事受太後壓製;還有狐假虎威的李蓮英,常與光緒帝反對,從中播弄。這李蓮英本是宮監,專務迎合,為什麼單趨承太後,不趨承光緒帝?其間也有一個原因,小子正在追述禍根,索性也敘了一敘。

蓮英有個妹子,貌甚美麗,性尤慧黠,並識得幾個文字。蓮英得寵,挈妹入宮,慈禧太後見她韶秀伶俐,極力讚美;入侍數月,太後的一舉一動,一嚬一笑,統被她揣摩純熟,曲意承歡。慈禧太後憐愛異常,比李蓮英尤加寵幸,常叫她為大姑娘,每日進膳,必令她侍食,且賜旁坐。連太後自己的胞妹,還沒有這般優待。六旬萬壽的時節,醇王福晉蒙懿旨特召,入園看戲,福晉因自己身份,反敵不過蓮英妹子,佯稱有疾,不肯赴召。嗣經懿旨再三催促,勉強入園。慈禧後還按禮接待,那蓮英妹子,卻昂然列坐,連身子都不抬一抬。福晉眼中,實在看不過去,仍托疾避席,還歸邸中。但蓮英獻妹的意思,不是單望太後愛寵,他想仗著阿妹的恣色,蠱惑皇上,備選妃嬪,將來得生一子,作慈禧太後第二,自己的後半生,還好比前半生威顯幾倍。第二個李延年。因此光緒帝入園請安時,他的妹子,起初遵兄吩咐,很獻殷勤,眉挑目語,故弄風騷。偏偏這假癡假呆的光緒帝,對了這種柔情,好像守著佛誡,無眼耳鼻舌生意,恁她什麼美豔,什麼挑逗,總是有施無報,惹得美人兒生了懊惱,遇著皇帝入園,索性一眼不睬。這還是籠絡手段,莫認她是無情。光緒帝才窺透心腸,暗想李蓮英如此陰險,不可不防,辜負美人厚情,皇帝真也少福。於是把蓮英也漸漸疏遠。

蓮英一計不中,又生一計,時常到太後麵前,捏報光緒帝過失。慈禧後起初倒也明白,遇皇上請安,隻勸他性情和平,寬待下人。後來經蓮英兄妹,百端讒構,遂添了太後惡感。太後回宮,皇帝必在宮門外跪接,稍一遲誤,便生間言。若皇帝到園省視,也不能直入太後室中,必跪在門外,候太後傳見。李蓮英又作了一條新例,不論皇親國戚,入見太後,必須先索門包,連皇上也要照例。外麵還道皇上什麼尊貴,誰知光緒帝反受這樣荼毒,積嫌之下,不免含恨。本可與別人談敘,借為排遣,奈內外左右,多是太後心腹,連皇後也是個女偵探,替太後監察皇帝。彷徨四顧,鬱將誰語?隻有翁師傅素來密切,還好與他密談兩三語。翁師傅見皇帝憂苦,遂保薦一個人才。看官!你道是誰?就是南海康先生有為。

此時康先生才做了工部主事,他生平喜新惡舊,好談變法事宜,隻因官卑職小,人微言輕,沒有一人服他偉論。獨翁師傅竟垂青眼,一手提拔。光緒帝特別召見,奏對時洋洋數千言,仿佛淮陰侯壇上陳詞,諸葛公隆中決策,每奏一語,光緒帝點一點頭,良久方令退出。自從清朝開國以來,召見主事,乃是二百數十年來罕有的際遇。康主事感懷知己,連上三疏,統是直陳利弊,暢所欲言。光緒帝本有意變法,經他迭次陳請,自然傾心采用,遂於二十四年四月中,接連降旨,廢時文,設學堂,裁冗員,改武科製度,開經濟特科,又下決意變法的上諭道:

數年以來,中外臣工,講求變法自強。邇者詔書數下,如開特科,裁冗兵,改武科製度,立大小學堂,皆經一再審定,籌之至熟,妥議施行。惟是風氣尚未大開,論說莫衷一是。或狃於老成憂國,以為舊章必應墨守,新法必當擯除。眾喙嘵嘵,空言無補。試問時局如此,國勢如此,若仍以不練之兵,有限之餉,士無實學,工無良師,強弱相形,貧富懸絕,豈真能製梃以撻堅甲利兵乎?朕惟國是不定,則號令不行,極其流弊,必至門戶紛爭,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積習,於國政毫無裨益。即以中國大經大法而論,五帝三王不相襲,譬之冬裘夏葛,勢不兩立。用特明白宣示,中外大小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發憤為雄,以聖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又須博采各學之切於時務者,實力講求,以救空疏迂謬之弊。專心致誌,精益求精,毋徒襲其皮毛,競騰其口說,務求化無用為有用,以成通經濟變之才。京師大學堂,為各行省之倡,尤應首先舉辦,著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會同妥速具奏!所有翰林院各部院司員,各門侍衛,候補候選道府州縣以下,各官大員子弟,八旗世職,各武職後裔,其願入學堂者,均準入學肄習,以期人才輩出,共濟時艱。不得敷衍因循,徇私援引,致負朝廷諄諄告誡之至意,將此通諭知之!

這諭未下的時候,光緒帝也預備一著,先往頤和園稟白太後,太後亦未嚐阻撓,恰說:“變法也是要緊,但毋違背祖製,毋損滿洲權勢,方準施行。”太後自問,曾毋違祖製否?又言:“翁同龢斷不可靠,應及早罷官為是。”光緒帝唯唯而出,遂一意飭行新政,特設勤政殿,諮商政要。常召康主事密議一切,擬旨多出康手,康薦同誌數人,如內閣候補侍郎楊銳,刑部候補主事劉光第,內閣候補中書林旭,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統稱他才識淹通,可以重用。光緒帝便各賞四品卿銜,令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康有高弟梁啟超,及胞弟康廣仁,亦經康主事薦引。因他未曾出仕,一時不能超拔,隻好緩緩錄用。但這班維新黨人,統是資卑望淺,一旦擢用,盈廷大員,靡不側目。且朝變一製,暮更一令,所有改革事宜,多需禮部核議,弄得禮部人員,日無暇晷。禮部尚書懷塔布,係太後表親,又有許應騤,亦是太後平日信任,兩人素來守舊,見了這番手續,憤悶已極,恨不得將維新黨人,立刻攆逐。因此一切新政,關係禮部衙門,免不得暗中擱置。禦史宋伯魯、楊深秀,與康有為等氣味相投,上書參劾許應騤,說他阻撓新政。光緒帝覽奏震怒,本擬即行革職,因礙著太後麵子,令他明白複奏。許即按照原奏,逐條辯駁,並劾康有為妄逞橫議,勾結朋黨,搖惑人心,混淆國事,請即斥逐回籍。光緒帝見許複奏,揭康短處,心滋不悅。過了數日,禦史文悌,又參奏:“宋伯魯、楊深秀二人,欺君罔上,若非立加罷斥,必啟兩宮嫌隙。”頓時觸怒天顏,斥他莠言亂政,挑動黨爭,命即奪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