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遘奇變醇王攝政 繼友誌隊長亡軀(2 / 3)

予以薄德,祇承文宗顯皇帝冊命,備位宮闈。迨穆宗毅皇帝,衝年嗣統,適當寇亂未平,討伐方殷之際,時則發撚交訌,回苗俶擾,海疆多故,民生凋敝,滿目瘡痍,予與孝貞顯皇後,同心撫視,夙夜憂勞,秉承文宗顯皇帝遺謨,策勵內外臣工,暨各路統兵大臣,指授機宜,勤求治理,任賢納諫,救災恤民,遂得仰承天庥,削平大難,轉危為安。及穆宗毅皇帝即世,今大行皇帝入嗣大統,時事愈艱,民生愈困,內憂外患,紛至遝來,不得不再行訓政。前年宣布預備立憲詔書,本年頒示預備立憲年限,萬機待理,心力俱殫,幸予氣體素強,尚可支持。不期本年夏秋以來,時有不適,政務殷繁,無從靜攝,眠食失宜,遷延日久,精力漸憊,猶未敢一日暇逸。本年二月一日,複遭大行皇帝之喪,悲從中來,不能自克,以致病勢增劇,遂致彌留。回念五十年來,憂患迭經,兢業之心,無時或釋。今舉行新政,漸有端倪,嗣皇帝方在衝齡,正資啟迪,攝政王及內外諸臣,尚其協心翊讚,固我邦基!嗣皇帝以國事為重,尤宜勉節哀思,孜孜典學,他日光大前謨,有厚望焉!喪服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遺詔既下,準備喪葬典禮,務極隆崇。加諡曰孝欽顯皇後,諡光緒帝為德宗景皇帝。越月,嗣皇帝溥儀即位,年甫四齡,由攝政王扶掖登基,以明年為宣統元年,上皇太後徽號曰隆裕皇太後,並頒攝政王禮節,及覃恩王公大臣有差。

京中一吊一賀,方在熱鬧得很,忽報安徽省又起革命風潮。大眾還道徐錫麟複生,驚疑不定,後來探聽的確,方知發難的首領,乃是炮隊隊官熊成基。成基因徐錫麟慘死,心懷不平,適值前炮營正目範傳甲,與錫麟乃是故交,錫麟死時,曾對著屍首,慟哭一回,被撫院衛隊撞見,飛奔得脫。是時聞兩宮崩逝,遂潛至安慶,運動熊成基起事。成基應允,密召部下營兵,宣告革命。部眾倒也讚成,當即編成命令十三條,定於十月二十六日頒布。處置既定,又暗約弁目薛哲在城內接應。屆期十點鍾,炮營內全隊俱發,先至陸軍小學堂,破門而入,直趨操場軍械室,取得槍杆;又至火藥庫,奪了子彈,正想長驅入城,不料城門已是緊閉。成基還待薛哲接應,等了許久,毫無影響,遂在沿城小山上架炮轟城。連放數炮,城不能破,反被城上轟擊過來,死傷部眾數十人。正在著忙,忽聞長江水師,已奉江督端方命令,來救安慶,成基料知事泄,便率眾向西北遁走。途中解散部眾,隻身獨行。沿路記念範傳甲,不知如何下落。行到山東,適遇一位好友從安慶來,兩下相敘,才知範傳甲謀刺大吏,未成被獲,已是就義,不禁涕淚交橫。友人複勸他遠走遼東,免被緝獲,成基應諾而去。

到了宣統二年,貝勒載洵,出使英國,賀英皇加冕,道出哈爾濱,成基想把他刺死,偏偏載洵的衛隊,布得密密層層,孑身無從下手,隻得眼睜睜由他過去。不過成基心總未死,擬乘載洵回國,再行著手。一麵聯絡石往寬、喻培倫二人,做了臂助。無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載洵從原路歸來,成基方與石、喻二友,執著手槍,拚命入刺,哪知槍還未發,已被巡警捉住。三個人拿住了一雙半,解到吉林,由巡撫審訊,三人直供不諱,眼見得性命難保了。軍官也要革命,雖不中,不遠矣。

這且擱下不提,單說皖亂已平,江督端方,即報知攝政王,攝政王稍覺安心。隻光緒帝曾有遺恨,密囑攝政王,攝政王握了大權,便想把先帝恨事,報複一番。正是:

遺命不忘全友愛,宿仇未報速安排。

畢竟所為何事,且從下回敘明。

慈禧太後之歿,距光緒帝崩,僅一日耳,後人嘖有煩言,或謂光緒帝已崩數日,宮內秘不發喪,直至嗣皇定位,慈禧複逝,因次第宣布。或謂光緒帝之崩,實在太後臨終之後,守舊黨人,恐光緒帝再出親政,不免於禍,遂設法置諸死地。以訛傳訛,成為千古疑案。予考中外成書,於兩宮謝世,並無異論,是則悠悠之口,不足為憑。著書人據事敘錄,未嚐羼入謬論,存其實也。獨慈禧太後兩立幼君,至於光緒帝崩,複迎立四齡幼主,入宮踐阼。意者其尚望延年,仍行訓政歟?否則為光緒後留一地步,維持葉赫族永久權勢,而因有此舉也。後人曾有詠宮詞雲:

納蘭一部首殲誅,婚媾仇讎筮脫弧。

二百年來成倚伏,兩朝妃後侄從姑。

即是以觀,葉赫亡清之讖,不特應於慈禧後一人之身,隆裕後亦與焉。皖中革命,先徐後熊,影響及仕途軍界,清之不亡無幾矣。隆裕後尚無亡國之咎,不過慈禧當國數十年,天人交怨,特假隆裕以泄其忿耳。慈禧考終,不及見遜位之禍,慈禧其亦幸矣哉!

第九十六回 二顯官被譴章籍 眾黨員流血埋冤

卻說攝政王載灃,因記起光緒帝遺恨,亟圖報複,遂密召諸親王會議。慶王奕劻等,都至攝政王第中,由攝政王取出光緒帝遺囑,乃是的確親筆,朱書五個大字。慶王奕劻瞧著,便道:“這事恐行不得。”攝政王道:“先帝自戊戌政變以後,幽居瀛台,困苦的了不得,想王爺總也知道。現在先帝駕崩,遺恨終身,在天之靈,亦難瞑目。”言畢,麵帶淚容。慶王道:“畿輔兵權,統在他一人手中,倘欲把他懲辦,以致禁軍激變,如何是好?”故抱含蓄之筆。攝政王嘿然不答。慶王又道:“聞他現有足疾,不如給假數天,再作計議。”攝政王勉強點頭。看官,你道光緒帝恨著何人?遺囑內是什麼要語?小子探明底細,乃是“袁世凱處死”五字。一鳴驚人。原來戊戌變政時,光緒帝曾密囑袁世凱叫他赴津去殺榮祿。袁去後,榮祿即進京稟報太後,照應八十七回。太後再出訓政,把帝幽禁終身,不能出頭。你想光緒帝的心中,如何難過?能夠不引為深恨麼?榮祿本係太後心腹,光緒帝還原諒三分,隻老袁奉命赴津,不殺榮祿,反令榮祿當日赴京,那得不氣煞恨煞?榮祿死後,老袁複受了重任,統轄畿內各軍,權勢益盛。太後複格外寵遇,因此光緒帝愈加憤悶。臨危時,聞胞弟載灃,已任攝政王,料得太後年邁,風燭草霜,將來攝政王總有得誌日子,所以特地密囑。攝政王奉了兄命,趁這大權在手,自然要遵照施行。可奈慶王從中阻止,隻得照慶王的計劃,從寬辦理。那老袁亦得著風聲,便借足疾為名,疏請辭職。攝政王便令他開缺回籍,他即收拾行李,竟回項城縣養屙。攝政王因老袁已去,將端方調任直督,保衛京畿。

宣統改元,半年無事,隆裕太後在宮娛養,免不得因情寄興,想揀個幽雅地方,閑居消遣。適大內禦花園左側,有土阜一區,很是爽敞,向由堪輿家言,不宜建築。隆裕後性頗曠達,破除禁忌,竟飭工匠在土阜上興築水渠,四圍浚池,引玉泉山水回繞殿上。窗欞門戶,無不嵌用玻璃,隆裕太後自題扁額,叫作靈沼軒,俗呼為水晶宮。土木初興,中元複屆,太皇太後梓宮,尚未奉安,隆裕記念慈恩,特飭造大法船一隻,用紙紮成,長約十八丈有零,寬二丈,船上樓殿亭榭,陳設俱備,侍從篙工數十人,高與人等,統穿真衣。上設寶座,旁列太監宮女,及一切器用,下麵跪著身穿禮服的官員,仿佛平日召見臣工的形狀。中懸一黃緞巨帆,上書“普渡中元”四大字。船外圍繞無數紅蓮,內燃巨燭,都人推為巨製。統是民血,何苦如此?攝政王用皇帝名致祭舟前,祭畢,將大法船運至東華門外,敬謹焚化。一時男婦老幼,都來觀集,歎為古今罕見。這項報銷,聞達數十萬金。過了兩月,奉安屆期,前三日間,又焚去紙紮人物,駝馬器用等,不可勝計。

奉安這一日,車馬喧闐,旌旗嚴整,簇擁著太皇太後金棺,迤邐東行。攝政王載灃,騎馬前導。隆裕太後率領嗣皇及妃嬪人等,乘輿後送。兩旁都是軍隊警吏,左右護衛,炫耀威赫景象,幾乎千古無兩。極盛難繼。全隊向東陵進發,東陵距京約二百六十多裏,四麵鬆柏蓊蔚,後為座山,與定陵相近。定陵就是鹹豐帝陵寢,從前由榮祿監陵工,隻東陵一穴,共費銀八百萬兩,這場喪費,比光緒帝喪費,要加二倍有餘。光緒帝梓宮奉安,較早半年,彼時隻費銀四十五萬兩有零。太後奉安,費銀一百二十五萬兩有零。相傳攝政王曾擬節省糜費,因那拉族不悅,沒奈何擺了一場體麵,不過國庫支絀,未免竭蹶得很,這也不必細表。

單說隆裕太後到了東陵,下輿送窆,忽見旁邊山上,有一攝影器擺著,數人穿著洋裝,對準新太後拍相。隆裕太後大怒,喝令速拿,侍從忙趕將過去,拿住洋裝朋友兩名,當場訊鞫。供稱係奉直督端方差遣,隆裕太後勃然道:“好膽大的端方,敢這麼無禮,我定要把他懲辦!”隆裕當時,很欲效法慈禧。送窆禮畢,憤憤回京,即命攝政王加罪端方,擬將他革職拿問。還是攝政王從旁婉解,極稱:“端方已是老臣,乞太後寬恕一點。”於是罪從末減,定了革職回籍,才算了案。端既革職,王大臣們,方識得隆裕手段,不亞乃姑。隻端方素愛滑稽,最好用聯語嘲人,同官中被他侮弄,未免銜恨,見了革職的諭旨,也很為暢快。小子曾記得端方有二聯語,趣味獨饒,一是嘲笑同官趙有倫,一是嘲笑同官何乃瑩。二人姓名,也是天然對偶。趙有倫係京師富家兒,目不識丁,賴他母舅張翼,提拔入資郎,累得闊差,至充會典館纂修。一塊沒字碑,看作藏書麓,已未免遭人謗議。趙又出了千金,購一妓女為妾,偏偏他大婦是個河東吼,立刻攆逐,不得已賃一別舍,居住小星。大婦又偵悉趙謀,禁趙自由出門,歸家少遲,輒遭詬誶。端方遂做了一聯,嘲笑有倫雲:

一味逞豪華,原來大力弓長,不僅人誇富有。

千金買佳麗,除是明天弦斷,方教我去敦倫。

又代著一額,乃是“大宋千古”四字。有倫聞知,還極口稱讚。每出遇人,常詡詡自述,嗣經好友替他講解,方絕口不談了。何乃瑩曾官副憲,性甚頑固,戊戌政變,規複八股,由何所奏,後因袒庇拳匪革職,何本庚辰翰林館改部,簽分工曹。妻室某氏,因何失翰林,大發雌威,何無言可答,直至長跪榻前,方蒙饒恕。既入工部,往拜某尚書,具贄百金。某尚書嫌他禮薄,嗬斥備至,端方又撰一聯道:

百兩送朱提,狗尾乞憐,莫怪人嫌分潤少。

三年成白頂,蛾眉構釁,翻令我作丈夫難。

清例,翰林七品戴金頂,改為部曹,已成六品,例戴白頂。

額曰:“何若乃爾”。這兩聯確是有味,但滑稽談,容易肇禍,所以同僚中也常嫉視。此次遣人至陵前攝影,亦太兒戲,所以觸怒太後,竟致革職。若長此革職回籍,倒也安然,可惜還想做官,終至身死西蜀。

端方去後,京中沒甚大事,忽然間又到殘冬。隻京中雖是平安,外麵恰很危險。英法日俄諸國,各訂立關係中國的密約。俄人增兵蒙古,英人窺伺西藏,法人覬覦雲南,中國大局,危迫萬分,滿廷親貴,還是麻雀叉叉,姨娘抱抱,妓女嫖嫖,簡直是癡聾一樣。是年各省已開諮議局,輿論以速開國會,縮短立憲期限,為救亡的計策,遂推舉代表,齊赴京師,要求速開國會,至都察院遞請願書。都察院置不理,竟將請願諸書擱過一邊。各代表又遍謁當道,竭力陳請。旗籍亦舉了代表,加入請願團,都察院無可推諉,始行入奏。奉旨因不及籌備,且從緩議。各代表無可如何,隻好紛紛回籍,擬至次年申請。翌年,朝鮮國又被日本並吞,國王被廢,亞東震動。各省政團商會,及外洋僑民,各舉代表,聯合諮議局代表議員,再赴北京,遞呈二次請願書,清政府仍然不允。於是革命黨人,密謀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