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詩的節奏形式(6)(1 / 3)

在新月派時期,均齊體格律詩很多,無須舉例說明。那時,無論是均齊體格律詩還是對稱體格律詩,都基本成熟了。其標誌可以指出這樣一些:有理論指導,是充分自覺的創造;創作的人數多,作品的數量大,其中不乏優秀者;樣式豐富多彩,均齊體有七言、八言、九言、十言、十一言等形式,對稱體形式更是多樣;此外極重要的一點,是許多作品是民族形式的。前麵諸點無須細說,以下專論最後一點。

盡管新月派的格律詩形式借鑒了英語格律詩形式,它們中許多卻能夠與古代詩歌形式的傳統相承接。隻須分析這部分作品的代表———聞一多的枟死水枠———即可見出。枟死水枠共五節,各節形式一樣,以下是首二節: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你的/剩菜/殘羹。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

再讓/油膩/織一層/羅綺,

黴菌/給他/蒸出些/雲霞。

第一,從節奏單位的構成看,每行含四個節奏單位,其中三個是雙音的,一個是三音的,都由詞或詞組構成,因而後麵可以有久暫不等的頓歇。它們顯然是漢語詩歌音頓節奏單位音頓。這種音頓的構成與古代詩歌音頓的構成相似,因為後者一般也由詞或詞組構成,其後也有久暫不等的頓歇。所不同的隻是,後者以雙音頓為主,單音頓為輔;而前者以雙音頓為主,三音頓為輔。這種構成與英語格律詩節奏單位音步的構成不同,後者由一定數量的重音和輕音構成,常常並不是一個詞或詞組,其後往往沒有頓歇。所以,聞氏雖然把枟死水枠的節奏單位也叫做音尺(音步),它實質上卻是漢語詩歌傳統的節奏單位音頓。

第二,從詩行的節奏形式看,首節第一行為“二二三二”形式,其餘三行為“二三二二”形式;次節第二行為“三二二二”形式,其餘三行為“二二三二”形式。這些形式的一個共同特點,是以音數較少的雙音頓結尾,音數較多的三音頓總是在行中或行首。以音數較少的雙音頓結尾,頓末一音就可以讀得稍長一點,或者其後的頓歇較大一點,這是音頓節奏的一個重要規律,是古代詩歌尤其是五七言詩的一個重要傳統。英語格律詩的詩行講究一定的重輕音規律,而不是音頓規律,詩行末尾的頓歇不一定最大,甚至沒有頓歇。

第三,從詩節的節奏形式看,每一行有相對完整的意思;每兩行構成一對奇偶詩行,意思更完整。因此沒有跨行和跨節的現象。這也是漢語古代詩歌形式的傳統,卻與英語格律詩不同,後者常常不具有奇偶行形式,常常有割裂意義的跨行現象,有時還有跨節的現象。

除枟死水枠外,聞氏的枟也許枠、枟夜歌枠、枟黃昏枠等不少篇什的形式也是民族化的,在格律上也較完美。聞氏之所以能做到這點,原因之一是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崇奉著中國古代文學。他早在一九二三年就指出,要改變文學缺乏地方色彩(指民族特色)的狀況,就要恢複“對於舊文學的信仰”;新詩要做“中西藝術結婚後產生的寧馨兒”,而這“寧馨兒”的母體應當是中國傳統詩歌。 [16]

新月派中除聞氏外,朱湘、饒孟侃、孫大雨等人寫的均齊體格律詩也較多,有些也與枟死水枠的節奏形式類似。如饒氏的枟蘅枠:

夢神問我有心事沒有,

我隨口答道“不曾,不曾!”

她對我掏出一麵鏡子

裏麵映出的分明是蘅。

笑一笑她把鏡子收起,

我心裏好像打著秋千;

正想問一問蘅的下落,

不提防夢神已經杳然。

新月派詩人的對稱體格律詩,一方麵受古代詩詞的對稱形式的影響,枟采蓮曲枠等詩尤其突出;另一方麵的影響來自西語格律詩中的對稱形式。如英語格律詩中常有三音步詩行和四音步詩行的有規律交叉,那就是一種對稱形式(不過隻是聽覺上音步數和音節數的對稱,而沒有視覺上字母數的對稱)。法語詩歌中也有類似形式。這方麵的影響,在徐誌摩、朱湘、聞一多等人的對稱體詩中都很明顯。雖然如此,這類對稱體格律詩的形式不少也是民族形式化的。如徐誌摩枟山中枠一詩,姑看其中兩節:

我想攀附月色,

化一陣清風,

吹醒群鬆春醉,

去山中浮動。

吹下一針新碧,

掉在你窗前;

輕柔如同歎息

不驚你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