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附錄 蘇和尚雜談(5)(2 / 3)

曼殊書劄上的時間觀念,不很正確,也許還是有意地誇大。他一九一三年十二月《與柳亞子書》,有“不見匝月”語,那末我和他至少在一九一三年冬天是見麵的了。但他一九一七年二月《與柳亞子書》,居然說“與亞子別十餘年”,那不是笑話嗎?一九一二年三月《與默君女士書》,“尊翁亦十餘年闊別”,同一矛盾。曼殊一九○六年在蕪湖皖江中學教書時,默君的父親張伯純在做監督。從一九○六到一九一二年,並沒有十餘年,更無論從一九一三年到一九一七年了。又周作人先生譯本河合氏《曼殊畫譜序》:“早歲出家,不相見者十餘年,彈指吾兒二十有四矣。”此文是一九○七年做的。早歲出家,恰與《潮音跋》年十二披剃相合。但一九○七年以前,曼殊明明還到日本過。《潮音跋》的“奉太夫人居神奈川”,《燕子龕隨筆》的“十四歲時奉母村居”,不都是披剃以後,一九○七年以前的事情嗎?如何能說“不相見者十餘年”呢?周先生疑心此文是曼殊所作,我亦讚同,他在文內如此地亂造謠言,無怪沈燕謀要說,“曼師中年以後,好弄玄虛之習,與日俱深”了。還有,一九一七年二月《與柳亞子書》:“晤真長雲,足下發白如七十許人,然耶否耶?”諸真長未必會打誑語,我也疑心是曼殊在那裏搗亂吧。

記載曼殊的文字,除顧悼秋《雪蜨上人軼事》外,還有《天荒雜誌》上的《紀曼殊上人》,淚紅生的《紀曼殊上人》,馬仲殊的《曼殊大師軼事》。《天荒雜誌》出版於一九一七年,時曼殊尚在。此雜誌和蔡哲夫有關係,此文不署作者姓名,文中屢稱曼殊和蔡寒瓊的關係,或即出於哲夫之手。哲夫與曼殊頗有交誼,但此文失實處甚多。“祝發光孝寺”與《潮音跋》不合,“三入印度”亦誇大之詞。其他如西湖韜光庵一段,也有點近於神話化了。曼殊與黃中央相識,我從前也沒有聽見過,不知可靠與否。中央的事跡,詳見上文《曼殊遺詩辨偽》中。淚紅生一文甚奇特,年十五肄業早稻田大學,恰與我們的假定相合。關於菊子與曼殊戀愛一段,聞所未聞,也許就是靜子的傳聞異辭吧。削發在肄業早稻田大學後,我以為他是指曼殊第二次出家,與《燕子龕隨筆》“餘年十七住虎山法雲寺”相合。至於他把曼殊假父的死年,搬下若幹歲,那就等於把曼殊自己的死年,搬上若幹歲,同一毫無價值了。(文中說曼殊民國四年以肺疾死。)馬仲殊的一文,是根據陳佩忍所講的,大旨不差,也許有過甚其辭的地方。像講曼殊吃花酒時要頂禮合十,那是絕對不會有的。

馬仲殊還有《關於曼殊大師身世的研究》一文,他是反對我的日本血統說的。此文據說交孫伏園選登《語絲》,但未見登出,問周作人,又說沒有收到,大概被伏園失去了。關於日本血統,我是根據《潮音跋》和《斷鴻零雁記》的,不知馬君如何反對法。有信去請他把稿子寄我一看,但未接還信。此外,還有一位範曾浩君,也是熱心於曼殊研究的,他提出三個問題:“(一)大師一生識幾國文字,究在何時所學?(二)其一生所曆之地有若幹?(三)《絳紗記》之夢珠酷肖大師,然否?”我的答案是如此:(一)曼殊所識文字,中、日、英、法、梵,共五國。中文幼時讀過(曼殊幼時所入皇娘書院,當然有日文的),但得力於後來的自修,仲甫和太炎都曾指導他。日文當在還日後讀,在上野學美術二年,一方麵必在補習日文,後來入早稻田,當然不生問題。(範君以十五歲入早稻田時能通日文為奇怪,他忘記了上野的兩年了。)英文是莊湘所教(莊湘大概就是皇娘書院內的英文教員),但後來自修的工夫一定很深,上野和早稻田大概也有英文讀,否則靠十二歲以前讀過的兩年英文,當然不能有此程度。法文大約是在日本時所讀,所以二十歲在上海已能譯囂俄小說。(美術與政治都和法文有重大的關係,故上野及早稻田必均有法文可讀。)梵文係在暹羅時所讀,教師即喬悉磨長老。(二)一生所曆之地,大概均見《年譜》。(三)夢珠當然就是曼殊化名,不過並不是正確的自傳。不然,為什麼夢珠已坐化,而曼殊還在做《絳紗記》?以上的三種答案,未知範君能滿意否?範君又講:“三年前廣州《現象報》,曾出一《曼殊號》,大旨說曼殊死在上海某醫院,年三十五,友朋集貲棺殮,停柩某寺,至今未葬。”三十五歲是對的,某寺係廣肇山莊之誤,停柩未葬,尚是孤山卜兆以前的傳聞。範君說《現象報》已停版,此《曼殊號》無法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