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阿紅,掀開了棉簾,剛一進去,還沒有站定,一陣撲鼻的脂粉香氣就朝我襲了過來,熏得我呼吸一窒。等我站定了,抬眼看了下這個小佛堂裏的人,禁不住暗自吸了一口涼氣。
不大的佛堂,此刻我的眼裏,入目烏壓壓一片八九個,都是女眷。
正中的寬大雲椅上,鋪了黑色繡金絲的彈裘,上麵坐了一個六十開外的老婦人,鬢發如銀,慈眉善目,頭上隻插了一隻碧玉簪子,耳著金絲小丁香,身穿石青緞繡蝶氅衣,看起來甚是簡樸,隻是手上的一串念珠,顆顆如彈珠大小,碧綠盈盈,一看就知道並非俗物。
離她最近的,站了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頭戴一隻攢金鳳頭釵,身穿黑色灑金祥雲對襟,臉容狹長,目光低斂,顯見是這裏除了那老婦人之外地位最高的一個了。
其餘環繞在側的鶯鶯燕燕,大抵二十上下,穿衣打扮,自然是富貴俏麗許多,我不敢細看,斂眉低目,疾走幾步,到了老婦人跟前,便稽首為禮。
剛行完禮,就聽見邊上一個嬌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斥責我的輕慢。
“好個不知禮數的鄉野村婦!先是讓我們空等,現在見了一品誥命老婦人,竟然也不行跪拜之禮!”
我微微抬起眼睛,見斥責我的那位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緗綺上襦,碧霞羅裙,柳眉鳳目,瓊鼻櫻唇,隻是此刻,望著我的眼神,透出了一絲微微的鄙夷和不善。
我沒有看她,隻是對正中的老夫人再次稽首,笑道:“老夫人莫要見怪,我出身方寸觀,雖不是觀中道姑,卻也算火居之身,雖未行世俗之禮,但心意絕不相差。”
那女子還要開口,被老夫人攔住了。
“罷了,慧香,不必為難這位姑娘了。”
那女子這才緩了下來,閉口不語。
“姑娘,我要的花,你帶來了嗎?”老夫人看著我。
我從後背的牛皮背囊中,小心地取出用宣紙裹好的花束,剛才帶我進來的阿紅,輕巧地接過,呈到了老夫人的麵前。
這是一束白色海芋,帶了狹長的綠色闊葉,白綠相映,素雅喜人。
老婦人微微點了點頭,笑著看我:“你選了這種花,看著甚是素雅,很是不錯,有什麼說法嗎?”
我不慌不忙回道:“回老夫人的話,這花名為觀音蓮,花語便是潔淨宏偉之美,最適合供在佛前了。”
老夫人笑著和身邊的黑衣婦人說道:“素月,花還有所指之語?這倒是第一次聽見,有了奇了。”
那婦人也附和著笑了下,便轉向了我:“你仔細說來聽聽,若是有理,你剛才的輕慢之罪,便可免了。”
我想了下,說道:“老夫人,夫人,除了這觀音蓮,還有許多花草,也有它自己代表的含義,比如,這牡丹便是圓滿富貴,白桑便是聰慧,臘梅是堅貞和慈愛,常春藤表示友情,桂花表示友好吉祥,菊花代表高潔長壽。”
老夫人一直很是注意地聽著,屋子裏其他的女眷,也都顯出了新奇之色。
末了,我又笑著說:“佛經上雲,佛前供花,得妙好容顏,天女以花奉迦葉佛塔,依其功德生天上得金色身。”
“不錯,不錯,講得好。”
老婦人連連點頭,臉上滿是笑顏。
“你這孩子,看你怪老實的,不想見識倒也有一些,居然佛經也懂,這花,就是你想出來做的嗎?心靈,手也巧啊。”
我隻是低頭不語。
“你叫什麼啊?”
老夫人問我。
“回老夫人,清歌。”
“嗯,名字不錯,是配得上你。”老婦人點了點頭。
這時,剛才那個叫慧香的女子到了老婦人身後,給她捏著肩膀,看了我一眼,笑道:“老太君,依孫媳婦的意思,您既然這麼喜歡這個清歌,不如讓她進到我們府裏啊。”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
老夫人連連搖頭:“慧香,這話差了,清歌是方寸觀裏的半個出家人,怎麼會到我們府裏投身為奴呢?”
“哎呀,老太君,孫媳婦又沒說讓她進到我們府裏為奴,隻是讓她到我們府裏繼續修行,我們園子裏不是有個空的院落嗎?收拾出來,差不多也就是個小方寸觀了,她在那裏,總比在山裏苦哈哈過日子強,而且,她在老太君身邊了,不是時時可以陪老太君講講經書,給您做做花,供在佛前嗎?”
老夫人看似被她說動了,沉吟不語,望向我來。
我忙說道:“老夫人,清歌隻是山野村婦一名,行為粗魯,隻怕到時會擾了老婦人的清靜,損了府裏的名聲,還請老婦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