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沉默下來。顧卓站在我麵前,也不說話。大概我們對峙的時間太久,吸引了來往不少人的注意。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時,幾個隔壁宿舍的女孩忽然過來跟我招呼,然後盯著顧卓上看下看,笑嘻嘻:“文簡,這位是誰啊?”
結果剛說出個“我”字就被顧卓打斷,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說:“我是她男朋友。”
我一驚,正打算解釋,手卻被顧卓捏得生疼,眼淚都快下來了。同學笑嘻嘻:“哦,不錯,不錯啊。”然後擠眉弄眼的走了。
顧卓卻不放手,拉著我就要往學校外麵走,走了幾步他停下來,回頭厲聲問我:“你跟杜越遠怎麼回事?”
他的眼神那麼可怕,我隻好無奈的苦笑:“他要畢業了,我問候一聲不行麼?”
顧卓臉色依然很差勁,仿佛想吃了我:“就是這樣?”
我疲倦得很,也有點認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樣你滿意了?你可以了吧,放開我。”
顧卓看一眼我,仿佛在評估我是說真話還是假話;慢慢的,手上的力氣小了點,卻還是沒鬆,說:“陪我去吃飯。”
“我不去,”我搖頭說,“我要去醫院。”
他沒有意外的瞥一眼我,語氣不容拒絕:“林詡?我知道,你陪我去吃飯,然後我送你過去。”
結果哪裏是去吃飯,簡直是去看一群小孩子胡鬧。大酒店裏最好的包廂裏,十幾個小孩子搞得烏煙瘴氣,兩大桌子菜大部分被浪費掉。我一去就被人叫“大嫂”,然後他們輪番上來灌酒,怎麼都推脫不掉,不得已喝了好幾杯,一幫人見我喝了酒,醉熏熏的開那些沒輕沒重的玩笑,我臉一沉,顧卓的威信再一次得到了體現,他一揮手就製止了他們的胡鬧;然後一群人又去唱歌,黑漆漆的房間裏,怪異的說笑聲總是時不時的竄出來。有些話我聽得麵紅耳赤,暗暗搖頭。
顧卓送我到了樓下,我說自己坐車去醫院,他執意不肯,叫了出租車,送我去醫院。在車上他問我:“你不喜歡他們?”
我實話實說:“代溝。我看不懂你們這些孩子。”
顧卓忽然微笑了一下,“他們是小孩子,你的確沒有說錯。”
我拿不準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於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醫院很快就到了。下車之後,顧卓去路邊的花店買了很大一束百合,最貴的那種,包成了一大束拿在手裏,有點沉。我吃驚,也深感慚愧。來了醫院好幾次了,卻從來沒想到過買鮮花送給林詡。
林詡一個人呆在病房裏,還沒睡,小桌子上放著本厚厚的書。看到我跟顧卓進了病房,她半晌後終於點點頭,算是跟顧卓打了招呼。顧卓表現出了極其罕見的客氣和禮貌,把花放在一邊,然後站到了離我們有點距離的窗台邊。問了幾句林詡今天的身體情況,她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闔上了眼睛。我嚇得魂都散了,手忙腳亂的叫她的名字,要摁鈴叫護士,大概是因為太緊張,幾次都沒有摸到紅色的摁鍵。顧卓迅速過來,示意我看儀器上還算穩定的數字,同時把食指和中指放到林詡的脖子上一探,回頭看我一眼:“沒事,她睡著了。”
我腿軟,扶著牆大口大口的喘息,幾乎路都走不動了。顧卓扶著我出了醫院,我幾乎虛脫,隻好任他扶著,可哪怕這樣,還是好幾次差點被絆倒。
“沒見過有人死在你麵前?”他看我一眼,問我。
“見過。”我說。
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就在她身邊,和剛剛的情況完全一樣。那時候她也是這麼坐著,我看著藥水沿著透明的管子往下滑,奶奶忽然說,我想喝水,有水沒有;我一邊倒水一邊跟她說話,她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沒了聲音。我猛然轉身,發瘋的跑到病床前,那幾隻茶杯被我的衣角一帶,嘩啦啦的摔倒了地上,裂成了碎片。
夜很深了,醫院大門外的公路上很安靜,時不時有車子飛馳而過。我有些心不在焉,神遊物外,恍惚中聽到顧卓在問我什麼話,其實卻聽得不清楚,應付的“嗯嗯”了兩聲;最後他忍無可忍的雙手掰過我的臉正對他,問我說:“林詡跟你提起過我什麼事沒有。”
“啊?”我傻眼了,搖頭,“你說什麼?”
審視的看著我一會,他眉目展開,說:“那就好。”可是手還依然捧著我的臉,卻沒有放開的意思,在月光下他的膚色宛如溫潤白玉,一寸一寸的朝我湊過來,最後鼻尖相抵。我仰頭看他,有點恍惚:“你想幹什麼?”
他說:“文簡,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多麼愛你。我要你也愛我。”
然後溫軟的唇貼到了我的唇上。
實在不記得那天晚上怎麼回去的了,隻記得我失眠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上課也是精神不濟,在去醫院的地鐵上睡著了,坐到了終點站,然後不得不坐回來。
林詡的情況並不好,大部分時間都昏迷著。我在她的床邊坐了一個多小時,看著儀器上的數字一下一下的跳動。離開醫院後我沒回學校,去附近的公園獨自坐到夜深。天氣那麼熱,我幾乎中暑,顧卓給我打了幾個電話,我沒接,最後發短信給他,說,你別逼我,等我考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