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遠填完了表格,站起來,回頭看到了我。我亦對他牽出一個笑,跟旁邊的一位醫生說:“還有多餘的申請表麼。”
杜越遠和林詡在一起的時候,話都很少,大都都是不相幹的事情,有時候杜越遠讀詩給她聽,林詡也就默默聽著;然後抬頭看他一眼。沒有人提起日後如何,也沒有人提起以前,仿佛那都是不存在的,應該說,除了這一刻,世界上什麼都不存在。他們大學三年都恍若陌路,在這種情形下才有了接近的理由,這樣陰差陽錯,難過得我心口疼。
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兩人的感情比我想象的深厚得多,接近於某種心靈相契的境地。我跟杜越遠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我們說笑,談話更多像朋友。
入夜之後,我離開醫院,顧卓在醫院大門等我,臉色不善,不知道我又怎麼惹到了他。他不容分說,一把攬著我的腰,急匆匆的往外走,把我扔進附近一輛簇新的黑色車子裏,自己坐到一旁的駕駛席,發動汽車。車子裏開著空調,非常涼快,剛坐下,汗意就消失了,然後寒意從腳底浮了起來。
他開車技術很好,看這街燈從我麵前一閃而過,我猛然覺得震驚,指著車子問他:“這個,這個,車子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有駕照?”
“一年前我就有駕照了,”我感覺他壓製下了火氣,刻意麵無表情的側頭看我一眼,仿佛我說的是廢話:“這車是高考之後,我爸送的。”
我目瞪口呆,心裏感慨著有錢人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啊,就算他高考成績很好吧,要獎勵也不至於送二十幾萬的車子啊,真是太奢侈了。隨後想到顧卓的同學朋友,果然不是我這樣的人能理解的。我想了想,說:“你成績不錯,祝賀你啊。”
最後他忽然把車子停在學校附近的路口,那裏有家永和,燈火通明,離我租房子的地方也不遠。下車之後我打算先進永和,不設防他雙手精準的從後扣住我的肩頭,把我帶回他懷裏,掰起我的臉,不顧一切的吻下來。我被他緊緊箍在懷裏,同時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說:“文簡,我從來沒這麼愛過一個人。我告訴你,不許你再掛我的電話,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我嘔得要死。街上人很多,人人朝我們張望。這不是存心讓我丟臉又是什麼。更慪氣的是,我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晚上的時候做噩夢,先夢見林詡,再夢見杜越遠,我給他們兩讀《古詩十九首》,一個字一個字,發音很準,林詡聽著聽著就開始哭,嚎啕大哭,眼淚像珠子一樣掉下來;然後夢見顧卓那張冷峻的臉,仿佛不再是他,他幾乎不笑,這個時候卻在微笑,說,文簡,你就算跑到天邊,我也會把你抓回來。
結果冷汗淋漓的醒過來,發現胃裏攪成了一團,疼得我在床上打滾,好幾次以為自己要死過去。同住的那個女孩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也不找不到人幫忙。我掙紮著爬下床,換上衣服,摸到手機,在電話號碼本裏翻了翻,最後給杜越遠打了過去。他很快接了電話,隻說了一句話:“等我過來。”
雖然隻有四個字,卻讓我無邊安心。我拿著手機和鑰匙掙紮著下了樓,坐在小區門口的台階上等杜越遠;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片刻後我看到一輛出租車駛進,杜越遠從車上跳了下來。他抱起我的霎那,我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到醫院檢查才知道是突發胃痙攣。艱難的吃下藥,又打了好幾瓶點滴,到清晨的時候好得多了,又困又累,不知不覺的在門診部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醫院人已經多了起來,手上的針頭不知什麼時候拔了下來,而我正在靠在杜越遠的肩上,他鎖著眉頭,憂心忡忡,伸出手探一探我的額頭:“沒有冷汗了,胃還疼不疼。”
我虛弱的搖了搖頭,因為貼的太近,我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稍微注意點,就能看到他下巴上竄起來的一點點胡渣。我愣了愣,試圖讓我們分開一點距離。“好多了,”我說,“昨天晚上謝謝你了,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杜越遠扶著我站起來:“我們還用說這些客氣話麼。”
我默了默,再點點頭。他把我的手機遞給我,說:“剛剛有人給你打了電話,我幫你接了,是個男生,他好像很關心你,問了很多問題。不過你沒有把他的號碼存在手機裏,我也不知道是誰。”
我盯著電話上的那串再熟悉不過的數字,張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在這一個瞬間我感覺到一道淩厲目光投到我身上,如千萬把細碎的刀子朝我飛過來;緩緩抬頭,終於找到目光的主人。顧卓雙手插在衣兜裏,站得筆直,眼深如井,就那麼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