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視線模糊了,心快跳到嗓子眼,她為了銀子,竟鬼死神差地彎下腰去摸屍體的口袋。手尖劃過那層衣服,依稀還能感覺到下麵的體溫。她強忍著害怕,掏了很久。
“唧——”空中傳來一聲飛鳥的鳴叫聲,劃過耳際,她猛地站起來,環視了一周,驀然意識到整個小巷裏就剩自己一個人,還喘著氣,她嚇壞了,抱著銀子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累得氣喘籲籲,臉色發青,腳一滑栽倒在路邊的草叢中。
嫩黃色的葉子上掛著晶瑩的露珠,滑落到臉上,鼻間嗅到了泥土特有的那種潮濕的味道,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她的思緒漸漸地模糊了,不由地想起了兩個月前。
那一夜,她也是跑得那麼快,上氣不接下氣,唯一不同的是,那時臉上還帶著火辣辣的五指印,滿眼都是委屈的淚水。
是的,她被父親趕出了家門!
清秋不明白自己倒底做錯了什麼,會被他這樣嫌棄,甚至不惜翻臉拳腳相逼?
一想到孤身一人流落在外,無依無靠,眼淚就不爭氣似的從眼角溢出來,止也止不住。
耳邊響起輕緩的腳步聲。
她覺察到有人過來,趕緊擦了擦眼角,從地上慌忙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朦朧中她看到一個身材俊拔的年輕人從東邊走了過來,全身髒兮兮的,黑灰色的衣裳已經開裂,破了許多洞,看這樣子不像是本地人。
兵荒馬亂,流民四竄,大街上看到無家可歸的難民,並不奇怪。
不過在她的印象中,大部分的難民形銷骨立,風塵仆仆,身子如秋冬的枝葉在風中瑟瑟發抖,臉上掩飾不住一股深沉的憂鬱,他卻迥然不同,挺拔的身軀中透出一種高貴的自信,步履端詳,神情從容,優雅得如大戶人家的公子在庭院中散步,平靜得讓人感覺不到任何負麵的情緒。
清秋好奇地盯著他,人漸漸地近了,終於看清了那張臉,廣額豐頤,俊眉朗目,嘴形輪廓分明,神清骨秀,果然氣宇不凡。
令人奇怪的是他並是一個人,手上牽著一個約莫六七歲年紀的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嬌小可愛,模樣喜人。
他從懷裏掏出半個冷饅頭,像當寶貝似的塞到女孩手中,抿了抿幹燥的嘴唇,眼神中充滿憐惜之情。
小女孩咬了口饅頭,仰著頭奶聲奶氣地問:“叔叔,長大了可以嫁給你嗎?我長大了會很漂亮的。”
年輕人咧嘴笑了,露出亮白的牙齒,他溫和地道:“叔叔會老的,到時候會有一個很英勇的男人娶你,保護你一輩子。”
小女孩抹了抹嘴角的饅頭屑,較真地說:“叔叔就很英勇!”
清秋心中莫名地感動,不由地想起了無依無靠的自己。
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清秋故意提高聲音喊了句:“哎呀,這是誰掉的銀子?”彎下腰晃個了虛招,興衝衝地跑到年輕人的麵前,笑嗬嗬地問,“應該是你掉的吧,還你!”順手從袖口捏出了一塊碎銀給他。
年輕人微微一怔,心領神會地接過銀子,直直地注視著她,眼波閃動,似乎是感動,更多的像是頎喜……仿佛有很多話要跟她說似的,可是,又咽了回去。
清秋被她看得局促不安,尷尬地笑了笑,轉身想走。
年輕人眉頭一動,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嚴正地告誡:“姑娘,本月內不要去西北方向。”
清秋扭頭望著他那雙堅實有力的手,不由地愣住了。
大庭廣從之下,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拉著袖子,確實是一件令人尷尬的事。換作平日,她即使不火冒三丈地罵他一頓,也至少會驚惶失措地抽回,惱羞成怒地扭頭就走。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
這男人擁有一雙清澈得如湖水般純淨的眼睛,眼眸中不帶一絲雜念,讓人見了,怨氣頓消,清秋怔怔地問:“為什麼?”
他沒有解釋,神色自若地鬆開手,鄭重地道:“記住!你一定要記住!”然後拉著小女孩子的手,扭頭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