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人可以感覺到死神,一種死亡氣息碰到自己鼻尖的感覺。
幽靈航母華盛頓號正在逆風全速航行,高速甲板風能把人輕易吹進海裏。
半空中,兩個血紅如鬼眼珠子般的明亮燈泡懸浮在雲霧後麵,慢慢接近艦艉的著陸區。
那是某種重型飛機的著陸燈。
排炮鮑勃聽著頭頂上可怕的巨響,沒工夫管眼前這兩個癱倒在地上的假軍人。他左腿用力蹬地朝前奔跑,粗矮壯實的身軀讓他很容易保持平衡,在搖擺不止的艙室內健步如飛,像一隻發狂的野豬。衝出醫療艙,快步穿過維護值班室,撞開艙門奪路而出。
頓時,一股強勁的海風把他吹了個趔趄,幾乎讓他重新滾回艙內。鮑勃穩了穩身體,揉揉眼,再次往外頂風前進。他意識到不妙,空氣中除了海霧那潮濕、腥鹹的氣味之外,還有某種更奇怪的東西正在散發味道。像是燒焦的爛肉,有股腐臭刺鼻的感覺,弄得自己的鼻腔火辣辣地疼。
雖然天氣正在轉暖,但這片海域在洋流影響下仍然冰冷無比。
鮑勃覺得渾身裸露的皮膚像是被刀割一樣,冰冷的海水如同鋒利的刀片,把自己的皮膚劃開一條一條的口子。手背幹燥的肌膚開始皴裂,臉上沒有胡子的麵頰部分也被凍得生疼。
“這他媽是到了什麼鬼地方。”鮑勃再次衝出艙門,來到環艦廊道上。
他聽清楚了,天空傳來的是發動機噪聲。
巨大、沉重,難以用人造機器的聲音來形容,像是兩座山巒不停地互相碰撞摩擦,而且持續不斷。如此可怕的聲響,至少需要六台大功率發動機同時運行。一般而言,即便是前美海軍艦載機中最為沉重魁梧的F-111B和F-14,也僅需要兩台大推力渦扇發動機就能夠保持足夠的力量。而這未知的怪物竟然需要六台發動機,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死神正在逼近。
通紅的血色眼珠子染紅了海霧,燈光越來越明顯、越來越亮。
緊接著,雲霧中冒出一個醜陋邪惡、令人渾身戰栗的前臉。但它卻擁有不相稱的、修長潔白的脖子,漸漸從水汽中探出來,慢慢接近,速度越來越快。接下來,它展現出了整個的、巨大無比的、攝人心魄的可怕身軀。
真正的死神駕臨。
鮑勃的臉色變了,他認識這架飛機。
這是瘋狗阿諾德在新墨西哥自治州羅斯威爾的沃克爾空軍基地偷走的飛機——康維爾公司生產的NX-2超巨型核動力轟炸機。
美麗的死神通體潔白無暇,純白色的塗漆覆蓋全身,這是為了在核爆炸環境中減少熱輻射傷害;它看上去像一隻優雅的天鵝,擁有修長美頸和寬大有力的後掠羽翼,這是為了更快地飛抵目標、以最迅疾的速度投核彈;它還有著豐滿上翹的後體機身,那便是核反應爐的位置。
康維爾NX-2,冷戰期間最為可怕的怪物,正式編號B-72核動力轟炸機。
“該死!該死!”
排炮鮑勃發狂地咒罵起來,幾乎每一根汗毛都在詛咒這架飛機的創造者和操控者。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再次看到這昔日仇家。
上次是在甲午年大戰時期,K-55烏山基地。那裏也是排炮鮑勃和頭狼比爾結下緣分的地方。
正如比爾在天守鎮作戰中,看到鮑勃被蒙擊的氣勢完全壓製,嘲弄時所說那樣:“鮑勃怎麼成了個膽小鬼,他以前可不是這副德行。甲午年大戰時,整個K-55烏山基地隻有我們兩個在彈雨下起飛成功。我和他是最勇敢的人!以前我們每次起飛前都會互相擊掌致敬,致最勇敢的人。”
什麼叫“最勇敢的人”,隻有比爾和鮑勃知道。
想到這裏,鮑勃居然開始渾身發抖。
誰能夠想象,一個滿臉絡腮胡、身材粗壯敦實的莽漢竟然也會發抖。
這並非緣於害怕,而是一種瀕臨失控的狀態。
在他的腦海中,寫滿了謊言和欺騙這兩個詞。
其實,鮑勃也必須對自己坦誠,他同樣是萬千嗜血傭兵中的一員。他享受戰鬥、享受拚搏,當然也就更偏愛炮粗甲重的大型攻擊機,殺傷力越強越好,而且最好是一個人駕駛,他要獨霸這種主宰的感覺。在他的駕駛記錄中,不僅有A-10雷電這種聞名遐邇的大炮豬,更包括一架單座的A-6入侵者原型機,這種飛機被稱作袖珍B-52,攻擊力非同小可。
麵對這樣的飛機,鮑勃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他多次在自己的前妻麵前宣稱,他寧可和這些飛機過一輩子;他也曾在床上對前妻說,自己一定會死在飛機座艙裏、和最愛的戰機一起死。
尤其是那些體型碩大的重型機,它們體態優美勻稱,孔武有力,實在沒有比它們更有魅力的了。排炮鮑勃曾經作為秘密試飛員,參加評估某種空中大規模殺傷武器平台,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參與的項目就是“百日鬼之母”、B-72核動力轟炸機。隻不過,當得知這架飛機有多麼大、有多麼威力無比的時候,排炮興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