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孩子,不就是幫人家領一下路嗎?又不是去相親,犯得著這樣梳妝打扮。”姚澡花一想到村裏的媒婆花大姐昨夜特意上她家裏交代的事,著急了,趕緊說,“丫,你快些回啊,下午你花大媽還要帶人來咱家相親。”
“娘,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這事我不著急。”胡丫一聽說相親,撒腿就跑了。
“丫頭,你快些回啊。”姚澡花追出來對著胡丫的背影大聲喊。
姚澡花能不著急嗎?村裏的孩子,打小就會唱一首歌謠:“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姚澡花的女兒難嫁漢……”
雖說胡丫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村裏的小夥子們一個個像防瘟疫一樣躲著胡丫。偶爾有幾個雄性激素分泌得比較旺盛的,經不起貌美如花的胡丫對他們身體所造成的原始衝動。可一旦目觸她那如小刀般剜人的眼神時,這些有色心沒色膽的小夥子們就要嚇得魂飛魄散了。
眼見胡丫就要十八了,還沒有一個人敢上門提親,姚澡花費了不少口舌,才勸動媒婆花大姐幫她家胡丫在外村物色物色。
胡丫有意熬到晚上才回來。害得姚澡花聽了花大姐不少的空話,最後她隻好咬緊牙關塞給了花大姐一隻老母雞,花大姐才帶著媒婆慣有的媚笑走了。
“丫,你想氣死我啊。”胡丫剛一進屋,姚澡花就嘮叨個不停。
胡丫正沉浸在初遇意中人的喜悅裏,壓根沒有顧及姚澡花的情緒,反倒興奮地說:“娘,你看新來的白寧咋樣?”
“什麼咋樣,一看就是一個紅漆馬桶,中看不中用。”姚澡花一臉的不屑。
“你咋個這樣說人家啊,人家可是大城市來的文化人。”胡丫不愛聽姚澡花說這樣的話。
“丫,咱鄉下人攀不起那高枝,死了那心。”姚澡花話說得直接,語氣還不太好聽,惱得胡丫一噘嘴,跑屋後竹林裏生悶氣去了。
夏夜的風,褪去了白天的悶熱。可胡丫的身子像是吃了沒有開叫的公雞般躁動不安,她的眼前一直晃著白寧的樣子:白淨的皮膚,高大挺拔的身軀,幽默的談吐,架在鼻梁上的黑邊眼鏡,又平添了幾分儒雅。胡丫初見白寧就頓生好感。
其實白寧不想下鄉。因此他也不可能像他的同學那樣,高唱革命歌曲,滿懷激情地奔赴農村。為了不挨批評,白寧裝模作樣地高喊:“革命不分場合,哪裏需要我,我就去哪裏。”心裏卻非常渴望能像高中同班女同學惠民那樣,在父母的安排下去部隊鍛煉。
事實是他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他的父母死於那場浩劫,因為藏了幾本舊書,被鄰居老張揭發後,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紅衛兵小毛孩們折騰得他的父母含冤自盡了,他還記得那天異常寒冷。自此,他如漲潮時裹挾在大浪中的一顆小砂粒,推到哪便是哪了。
幸好這窮鄉僻壤還雪藏著胡丫這樣的美女。白寧目觸到胡丫那一刻,也同樣被她俊俏的模樣給吸引了。
可姚澡花看不上他,在她眼中,白寧不過一介廉價書生,尤其是挑擔子時那一副佝背含胸的樣子,更是驗證了姚澡花對他的評價——紅漆馬桶。
白寧也不是一無是處。單憑那拉出的二胡聲就迷倒了村裏不少女孩,可這又不能當飯吃,姚澡花還是看不上他。
三
胡丫正坐在自家堂屋發呆的時候,大隊書記又趁著夜色上她家來了。他一進屋就打著哈哈說:“丫,今年十七了吧,給我家大傻做媳婦咋樣啊?”
大傻小時候得過腦膜炎,留下了後遺症,老是流出老長的哈喇子。胡丫剛想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姚澡花一陣風似的從裏屋走出來搶在胡丫前頭說:“他叔來了,上裏屋喝杯水酒吧。”姚澡花話音還沒落,大隊書已經被她隨風揚起的體香勾起了興致,一隻手就勢在她肥臀上捏了幾把。胡丫想隨著性子甩大隊書記一個大嘴巴,可姚澡花打小就警告她:大隊書記是村裏的土皇帝,凡事都得經他的手,不能得罪。
伴隨著大隊書記有節奏的呻吟聲,胡丫氣得一腳踢開堂屋的門,發瘋般跑進了屋後的竹林,號啕大哭。直到從自家屋裏傳出大隊書記殺豬般的號叫後,她才回家。
大隊書記走後,姚澡花又演戲了。她抱著胡丫哭著求她原諒,還說什麼以後不會了。以後是哪一天,胡丫覺得那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日子。
次日,姚澡花家屋前屋後又會響起歌謠:“姚寡婦,是妖精,不下地,種男人……”
胡丫聽後,當即立誓:一定要出人頭地,讓這些下三濫的惡心坯子們,流長了口水,鼓圓了眼珠,嫉妒得雙眼發紅、發黑、發臭……
四
晚雲飄過,不等夜色完全籠罩下來,成堆的未婚男人或女人紮堆湊在村口的桂花樹旁。正是八月金桂飄香時節,懸掛在樹上的無數金色的花粒,靜止著卻又跳躍著將濃鬱的香氣飄散開來,每一次呼吸都沁人肺腑。
那剛剛在村口小河裏擦洗過的身子,也在這樣的芳香中潤澤起來。